突然想到牙醫
這一直是傳說中的人物，隱藏在白色巨塔以外的遙遠國度
因為路途遙遠，因此我不曾動用
其實，他在台北市中心還是有看診
一開始，他一直要我回台北看，他說離我家近
但是我不肯，我有苦難言
因為，在遙遠的大醫院做牙齒的價錢，只要台北市的1/3
同一個醫生喔
我的八字不好意思談價錢
我就是很堅持，每次都路途遙遠
因為我以為我會需要做局部義齒，價錢差整整三倍以上，我沒有錢

剛開始，醫生不肯拔牙，不肯做假牙，我一直以為是因為價錢問題
我只能猜測，是不是 他認為我住在台北市，應該就是台北市的價錢
而我每次都看著住院病人在試假牙套，都是幾千元
我就不明白為何我得回去台北市做幾萬元的?

我從頭到尾都不曾開口談錢的問題

幾個月後，我的牙齒堅固到完美無缺時，我還是搞不清為何我一定得在台北市做假牙?

過了好久，我一顆牙齒崩掉，這次醫生說，門面問題，得做單顆假牙牙套
那顆牙齒，是很多年前就崩了又補，補了又崩
物理學上，那個角度無法補到漂亮
其實我當時非常掙扎
因為他救回我整口的牙齒，而他隨時要退休了
我只是要讓老人家開心，我做了一顆兩萬多元的小牙齒，當作紀念品
他永遠也搞不清楚我怎麼想的

還記得那一天，我騎腳踏車去信義國中門口買孩子的講義，因為折扣低，選擇多
我邊騎邊做一個決定，我要去做4500的牙齒，不要做兩萬多的牙齒
因為，我實在花不起這樣的錢
喔，還是有4500的假牙喔

沒想到，牙齒立刻痛給我看
然後我告訴自己，我會去做兩萬多元的假牙
結果，牙齒就好了

我年輕時，台大的大醫生就曾笑我是心理作用，哪有這麼神?
但是現在，我很確定，我的過敏反應非常誇張，可以直接顯現在皮膚上
我次女最厲害，會立刻馬上臉上腫胞，短短數分鐘內

還好有想起來，要做紀錄
其實，我當時純粹是要讓老醫生開心
他並不是愛錢
倘若愛錢，就不會一直待在為 ”極度弱勢” 服務的國家醫院
大家都爭先恐後的要待在為權貴服務的白色巨塔
他可以在那樣的地方退休，我完全不懷疑他愛不愛錢

因為介紹我去找他的醫生來頭不小
牙醫非常為難，不知道該讓我做啥樣價位的假牙?

我已經忘記那種材質的名稱，他說，倘若破掉，他會免費幫我做過
介紹我去的醫生說，他都要退休了，還能保固嗎?
我說，只是要讓他開心罷了

然而一年後，有一天，才突然發現為何醫生建議那顆不能做便宜的金屬
因為，靠近門牙，一說話，就會看到
倘若做個4500的金屬牙齒，真的會像古代的鄉下大媽，滿口金光閃閃發亮

這真是值得紀念的一段回憶
那兩個月，每次在貧窮弱勢的醫院候診，看著流水般的弱勢族群
那位醫生不斷的勸我回台北看
我就是堅持要在那邊看，他不明白我心中的堅持，只是因為價錢
我只是感到他非常的尷尬，我不明白為何他要如此的尷尬?
直到後來我在台北處理我的小牙齒，才明白這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在那個醫院，說真的，大多數的病人，我都搞不清楚他們的精神狀態是否正常?

每次到各家醫院，我都習慣去精神科逛逛
台北市的精神科，說真的，跟坐在五星級飯店喝下午茶沒兩樣
但是在那個弱勢的醫院，每個病人，看起來都比較像是電影裡面精神科的病人
但是我確定都不是精神科的病人

回想起來，還蠻可怕的
我現在才能體會為何他一直苦勸我回台北看診的出發點

我想，我不是矯情
之前，我一直說想去研究皮膚病人
那時為了醫治我的次女，龍潭虎穴，我都願意去
我是真的願意
我仍記得，次女剛開始發病的時候，我多恐懼這個社會不接納她
我完全是在以為我們會死掉的心情中，緊緊的擁抱我的孩子
我以為那是傳染病
我寧可被她傳染，也不要讓她孤獨的被隔離到死去

在痲瘋病村，通通是隔離
也不少是自家人將病人裝進布袋，直接丟進河裡淹死

那一次，仍歷歷在目，那種恐怖，仍刻骨銘心
而我毅然決然的擁抱我的孩子
當時我孩子都爛成這樣? 她還要被其他孩子嘲笑
一個流著鼻涕，得吃精神科藥的小孩，指著我小孩說，好髒好噁心
那些年，我看到很詭異的社會現象
弱勢欺負弱勢

然而現在我們已經可以處理了
我那種為母則強的勇氣就失去了
最近才發現，消失到一乾二淨，我已經沒有勇氣再接近那樣的世界
當年去大醫院看牙齒的時候，我整床牙齒搖搖欲墜，我的心是破碎的
因此，我非常仔細的觀察每個病人，絲毫不覺得恐怖

今天回憶起來，才發現有多恐怖
然後又連回我今天淡淡的哀愁，跟這個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