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休「卦氣說」(六)
在「卦氣說」中,「四正卦」是用來配合四時,餘下的六十卦則分配在一年二十四節氣中。以孟喜的「七十二候」說為例,二十四節氣分為初候、次候和末候,從而得出七十二候,而六十卦與七十二候配合,其中十二卦便分作內卦和外卦,由此便多得十二卦,加上原來的六十卦,便足夠給七十二候整除。同時,一年共有七十二候,每個月則有六侯,而六候分別與六卦配合,並在六卦之中挑選一個代表卦,充當為「十二消息卦」,用來表示十二個月的陰陽變化。孟喜指出「十二消息卦」分別有泰(正月)、大壯(二月)、夬(三月)、乾(四月)、姤(五月)、遯(六月)、否(七月)、觀(八月)、剝(九月)、坤(十月)、復(十一月)、臨(十二月)。十二消息卦代表了一年之中陰陽進退的情況,自復卦至乾卦為陽進陰退,自垢卦至坤卦為陰進陽退,而泰卦是正月卦的代表卦,當中 又包含了小過、蒙、益、漸、泰、需六卦。
從陰陽二氣消息來看,泰卦所主的時份正值陰陽合和。《周易.象傳》釋泰卦曰:「天地交泰,后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此外,《易緯》也根據泰卦指出正月是陰陽交接的時份。《易緯.乾鑿度》曰:「泰者,天地交通,陰陽用事,長養萬物也。」又曰:「泰者,正月之卦也,陽氣始通,陰道執順。」可見,正月陰陽合和,王者可於此時象法天道,頒令制法。此外,若據象數而言,泰卦的上下二卦也能夠象示出二氣合和的情況。《周易.說卦》曰:「參天兩地而倚數,觀變于陰陽而立卦。」參即是三,屬奇數,兩屬偶數;奇數屬陽,偶數屬陰。泰卦,乾下坤上;上卦是坤,坤六劃,屬陰卦;下卦是乾,乾三劃,屬陽卦。因此,泰上下二卦上陰下陽,象示出陰陽合和。此外,泰卦,初九配六四,九二配六五,九三配上六;三組爻位都是陽爻與陰爻配合。可見,從泰上下二卦的爻位中也可以勾勒出陰陽合和的天 道法象。
由於泰卦是正月的代表卦,掌管整個正月,因此,正月中六卦所主的每一個時份理應都能夠呈現出陰陽合和的天道面貌。但是,若從「七十二候」說來看,在小過、蒙、益、漸、泰、需的正月六卦中,則除了泰卦外,就只有益卦能夠象示出正月是陰陽交接的時份。《易緯.乾鑿度》曰:
方知此時,天地交,萬物通,故泰、益之卦,皆夏之正也,此四時之正,不易之道也。
益卦象示出二氣交感,萬物萌生的狀態。益,震下巽上,震卦是陽卦,巽卦是陰卦,故上、下二卦陰陽相應。同時,爻位方面,益初九配六四、六二配九五、六三配上九,爻位配合都是一陰一陽,陰陽完全相配。《易緯.乾鑿度》云:
益者,正月之卦也。天氣下施,萬物皆益。言王者之法天地,施政教,而天下被陽德,蒙王化,如美寶,莫能違害,永貞其道,咸受吉化,德施四海,能繼天道也。
益卦屬於正月的卦象,主正月時份,此時天氣下降,養育萬物,王者於此時頒行政令,便能夠承繼天道,頒受人道,推衍王化於天下,致使天道與人道接軌。再者,泰卦和益卦的上卦都是陰卦,下卦都是陽卦;陰卦象地,陽卦象天,天地的位置剛好倒轉,這象徵了陰陽二氣交感後的結果,否則「天地不變,不能通氣」,萬物便不能萌生。至於小過、蒙、漸、需雖然也是正月內的卦象,但是,它們在卦位或爻位上都沒有顯示出陰陽合和的天道法象,不能象示出正月是王者法取天道的時份。總之,從泰、益的卦象來看,可以考證出正月是陰陽合和的時份,說明了何休以正月作為王者頒令改制背後的思想根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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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元年春王正月」的注文,論證出何休的《公羊》注隱潛了漢代「卦氣說」的思想內容,並揭示了何休的天道思想與西漢象數《易》家孟喜、焦延壽、京房,以及《易緯》的「卦氣說」有著深厚的淵源。這是在文獻不足徵的情況下,為窺管何休在《公羊》以外的經學思想提供了一個切入點。
在何休的天道思想中,天道法象是按照陰陽消息來體現,其中四時物候的改變,正月中的陰陽合和,都充當為王者「繼天奉元,養成萬物」的取法根據。事實上,陰陽思想在先秦時已經普遍流傳,至漢代納入「卦氣說」的思想內容中,憑藉《周易》六十四卦顯示出陰陽二氣在一年之中的變化規律,說明了萬物生成的不同狀況,從而建構出「四正卦」、「十二消息卦」和「七十二候」說等主要學說,由此也準確地指出四時、十二月、以至每個月中某一時段內陰陽消長盈虛的情況。何休便是在漢代「卦氣說」的影響下,把《春秋》「元年春王正月」中的「元」訓釋為元氣的所在;而「春」充當為天道法象的表徵;「正月」則成為陰陽合和的時份,這使到原來在《春秋》中僅表示魯公即位的時間單位,呈現出以氣為本的天道面貌,作為王者貫達天道,頒授人道的根據。
誠然,《春秋》的意旨在於「撥亂世,反諸正」,而《公羊傳》又以為孔子「制《春秋》之義,以俟後聖」,這都反映出《春秋》所重視的是人道。至於何休認為《春秋》絕筆于魯哀公十四年,是基於「人道浹,王道備」,毫無疑問,也凸顯了《春秋》的終極關懷是人道。不過,何休在注釋《春秋》「元年春王正月」中,已開宗明義指出天道是王者頒行人道的基礎,並通過「五始」建構出天道與人道之間息息相關的緊密關係。這除了為《公羊》學開拓出《易》學的詮釋意義外,也擴闊了傳統中國「天人合一」的思想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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