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打破这片宁静的人就是辛可。


　　认识她那天是6月17日，我记得很清晰，因为两年前的这一天，我的初恋走了。每年的这一天，是我规定自己唯一可以想起她的日子。


　　我习惯的坐在天上人间的那个角落，要了两打百威。今天的天上人间，灯光比平时更昏暗些，也许是我的错觉，昏暗的可能是我的心。


　　我以为，借着酒，可以让我回忆的更清晰，伴着回忆，可以让我醉得彻底，或许可以泪流满面，但是，没有。或许是两年的磨练与不断的思考让我更加成熟起来，那段往事已不再是缠绕在我心头上的结。脑海里出现更多的，不再是悲伤，而是曾有过的甜蜜，不再因想念远方的兄弟而感到孤独，而是在心里为他们默默的祝福。这种回忆是幸福的，原来幸福不是遭遇的现状，而是你所选择的心态，就是这么简单，却很难做到。于是，我开始释然，如同获得新生。不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放下酒杯，一如既往的观察起酒吧里形形色色的客人。


　　已近午夜，喝醉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或庸懒，或颓废，却丝毫看不出他们有要离开的意思，也该如此，来这里的人，是没有人打算这么早回去的。可是我，却感觉很无聊了，酒我只喝了一打，我改变了主意，已经没有必要喝醉了，不需要再象年少时自欺欺人。


　　正盘算着离开的时候，一个女人推门走了进来，确切的说，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尽管我没有看清她的脸，但是直觉这样告诉我。这是个绝对与众不同的女人，蓬松的卷发很随意的披散在肩上，她穿着一套深色的衣裙，由于灯光的影响，我看不清具体颜色。我不了解女士的外衣，所以不懂得形容，她的上身被一件束腰的看似风衣的半袖衣服严密的包裹着，让她凸凹有致的曲线完美的展现出来，神秘又引人遐想，下身则是一条紧窄的质地光滑的短裙，衬托着她圆润修长的美腿，性感而充满诱惑。这矛盾的搭配，绝对不是盲目的时尚，而是体现出十足的个性，出众却不张扬，妩媚但不妖艳。


　　在这个城市，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的女人，或许是这两年，我根本就没有留意过。停住的钟表每天也有两次时间准确的时候，关闭的心门也会有偶尔敞开的刹那。也许这就是缘分，从这第一眼开始，这个女人就注定走入了我的心里。


　　我开始留意起这个女人，索性又开了一瓶啤酒。她没有如我期待的那样，朝着我这个方向走过来，而是径直走向了相反的一面，坐在了我斜对面的那个角落里。我可以看到她的脸，但不清晰，人群的晃动也不时的阻隔了我的视线。这样也好，至少这不会让她觉察到我的注视。


　　显然，注意到这个女人的并不只是我一个男性，确实，这样的女人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不时的有男士走近那个桌子，听不见在说什么，我猜想，是在邀她共舞，但所有的去过的人都没有太长时间的停留，也有拿着酒在她身边坐下的，但是人和酒的结果都是一样，离开。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拒绝这些男人的，根本看不出她有什么激烈的情绪。那些男人象约定好了一样，很踊跃，一个接着一个的尝试，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碰壁，我看在眼里，感觉很有趣。


　　慢慢的，我看出她有些不耐烦了，甚至把别人送过来得酒直接倒在了地上，我不禁开始为她担心。好在这间酒吧的后台很硬，很少有人敢在这里闹事，否则，她一定不会坐得这么安稳。我一边观察一边想，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她会在午夜独自到这里来？即不需要人陪，也不跳舞，即使是因为心情不好，也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女人心情不好时，不是喜欢找姐妹们哭诉的么？


　　正在我漫无边际的猜想的时候，她终于发现了我。她望着我的方向，我也没有将目光躲闪开，我们就这样对视着。或许在这个喧闹的氛围里，只有我这个角落显得宁静，显得安全。30秒后，她端起杯，冲着我举了举，我会意的向她回敬，然后我们各自饮下。又一个男人来到她的桌前，这次，她看也没有看，起身，向着我走过来。


　　说实话，看着她款款的由远及近的过程中，我的心里很忐忑，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她来到我面前，说：“跳支舞吧。”我笑了笑，说：“你应该加个请字。”她笑。我起身握住她的手，来到舞池中央。


　　我终于能清楚的观察到这张美丽的脸，我能想到最好的形容只有两个字，完美。柔嫩的肌肤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微的光芒，每个部分都经过精心的修饰，眉毛细而整齐，末端稍稍向上翘起；睫毛弯而长，排列的井井有条；鼻若悬胆，挺而直；唇红似火，娇艳欲滴。这是张多么美丽的脸，单单看着，思想就可以变得龌龊了。唯一的遗憾，是我始终无法看到她的眼睛，跳舞的过程中，她始终低垂着眼帘，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知道么？你这样会让我的处境变得很危险。”的确，周围男人的看我的眼光有些异样，但是，说这句话的主要目的，是想让她看着我，不，应该是让我有机会看到她的眼睛。


　　“怕了？”她的笑转瞬即逝。她抬眼看我一刹那，我见到了那双摄人魂魄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不，我更怕你再选不出可以和你跳舞的人。”


　　她又笑，同样，很短，她的笑总是来去匆匆。


　　“为什么选我？”我问。


　　“感觉。”


　　“你的感觉有没有出过错？”


　　她笑，没有回答。


　　“可以把头抬起来么？”她笑过之后，再次隐藏起她那双眸子，好象舍不得亮出来的宝贝。我不得不这样说。


　　“为什么？”


　　“我想看着你的眼睛。”


　　“为什么？”


　　“因为这样，可以让我们的心离的更近。”


　　“为什么？”


　　“因为我想。”


　　她没有再答话，但是抬起了头，看着我，目光迷离。


　　看着这双眼睛，我知道，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我拼命想读懂，可是，太深奥。


　　“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么？”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什么不好，但是想不出可以好的理由。”


　　“…………”对于这样一个回答，我无言以对，但我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因为今天发生了什么而不开心，而是生活中缺少快乐或者幸福。


　　“那一起喝几杯吧。”我提议。


　　“你还没说请字。”她笑着用同样方式回敬了我。


　　我也笑。


　　我们坐在我的老位置上，没有了刚才的拘谨，刚才还陌生的两个人，一支舞过后，已经如同朋友般默契，只是还没酝酿好开始的话题。


　　“可以知道你的年龄么？”我想不出来如何打破这沉默，这是最简单的选择。


　　“27。”


　　“看不出来，27虽然不大，但是你看起来更年轻。”


　　“不行了，老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呢？你多大？”


　　“我啊，我忘了。”我实在不愿意透露我的年龄，是怕因此而让她产生距离感。


　　“不说也能看出来，你比我小很多。”


　　“也不是特别多，才3岁，女大三，抱金砖，正好。”


　　“三岁是一个代沟了。”


　　“代沟？阿姨，你后悔了么？”


　　“我从不后悔，我相信感觉。”


　　“我也相信。”


　　我们再次注视着彼此。


　　我们又东扯西扯了几句，知道她是家私企的文员，算得上小资。我则告诉他，我是一混子，她说根本不可能。我说现在社会上的人是不能看外表的，流氓都象教授，警察都象流氓。她坚持说不可能，又说，你不愿意说，也无所谓。


　　时钟已经指向1：50分，缓慢的舞曲再次响起，我们不约而同的起身。经过和她的交谈，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直觉，这是个有故事的女人，而且过得并不快乐。


　　舞曲即将结束时，我低沉的对她说：我相信我的直觉，你过得不幸福。她微微一愣，但是没有肯定，我注意到她面部表情微弱的变化。我的手臂稍稍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些。两年来，我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人，没有过一次性生活，有时甚至想，我是不是连人类原始的欲望都失去了，此刻我觉察到，没有。


　　我说：如果我们都是寂寞的人，今晚，让我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