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曰:天下將治,人必尚行尚義。天下將亂,人必尚言尚利。
尚行則篤實之風行,尚言則詭譎之風行,尚義則謙讓之風行,尚利則攘奪之風行。是以三王尚行入於義,五伯尚言入於利,下於喜伯夷#20而已哉,豈忍言哉。三代世治,未有不治人倫之為道。三代作#21亂,未有不亂人倫之為道。去人倫則夷#22矣。自古殺人之多,未有如秦之甚。夫殺人之多,不叉以刃。謂天下之人無生路可趁,況以刃多殺之乎。
朱子曰:人心道心,精一執中,一十六字爾。而一身之是非得失,天下之安危治亂,莫不系焉。堯舜禹湯文武傳之孔子孟子者,此也。
三代有道之長,人以此立心,國以此立治。自孟軻氏沒,此學不傳,功利乘之。漢唐而下,千五百年問,未免架漏牽補。過了時日,雖不無小康,而二帝三王周孔所傳之學,未嘗一日得行乎天地之問也。世之學者,稍有才氣,便不肯低心下意,做儒家事業,聖學功夫。但取獲禽之多,不羞詭遇之不正,反取斂,然規矩準繩之儒而珊笑之。此正學所以不明,而世變日下也。
又曰:君子小人,上達下達,只初問用心,分毫之差爾。
由乎天理,故日上達。只管透進向上,日進一日,徇乎人欲。日究汙下,故日下達。小人只管向下,一日沉淪一日。被這人欲墜下去,如人墜水相似。大抵上下之分,初問只爭些子,少問究竟將去,越見差得多。雖有智力,亦補助救扶他不得了。
古今人表述孔子之言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又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唯上智與下愚不移。
班氏曰:自書契之作,先民可得而聞者。經傳所稱唐虞以上,帝王有號鎰,輔佐不可得而稱,而諸子頗言之。歸乎顯善昭惡勸戒,後人故傳釆焉。解說經義日傳。傳曰:譬如堯舜禹稷萵與之為善則行,鯨罐兜欲與為惡則誅。可與為善,不可與為惡,是謂上智。桀紂、龍逢、比干,欲與之為善則誅,於#23莘桀之勇人、崇俠紂佞臣,與之為惡則行。可與為惡,不可與為善,是謂下愚。齊#24桓公,管仲相之則伯,豎貂輔之則亂。可與為善,可與為惡,是謂中人。玄因以列九等之序,究極經傳,繼世相次#25總備古今之要略雲。
上上聖人,太昊帝伏羲氏#26炎帝神農氏#27,黃帝#28軒轅氏,少昊金天氏,顓頊高陽氏,帝譽高辛氏,帝堯陶唐氏,帝舜有虞氏,帝禹夏後氏,帝湯殷商氏,文王周氏,武王周公,孔子。
伏羲、神農、黃帝,三皇也。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五帝也。《書》序已言之矣。禹、湯、文武,三王也。周公,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制禮作樂,身致太平,聖德不可加矣。仲尼祖迷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六經製作,垂詔萬世。自伏羲以來,至於孔子,集大成矣。班氏列古今人品,分為九等。以此一十四聖,歸之上上,固得之矣。胡為上中以下,析為八等。名實不稱,錯亂顛倒,俱失其次序哉。愚併紀張顏二氏之辮於#29 後。張曰:老子之默,仲尼所師,雖不在聖,要為大賢。文伯之父#30 ,達於禮典,動為聖人所歎,言為後世所則,而在第四。田單以即墨孤城,複強齊之大;魯連之博通,忽於榮利;蘭子申威秦王,退讓康頗;乃在第五。大姬巫怪,好祭鬼神,陳人化之,國多淫祀;寺人孟子,違於大雅,以保其身,既被官刑,怨刺而作;乃在第六#31。謬毒之蒸,昏亂禮度,惡不忍聞,乃在第七。其餘差違,紛錯不少。本業未究,而尋遇竇氏之難,使之然乎。顏曰:六家之論,輕重不同。百行所存,趣舍難一。張氏輒申所見,裙摭班史。然而所編,又自差舛大要,知其古帝王之號而已。諸人士見於史傳者,無待解釋。其問幽昧;時複及焉。
邵子曰:人有十百千萬之不同,各四四一十六等。上而皇帝王伯,下而士農工#33 商,賢愚相遠遼絕矣。
人也者,物之至。聖也者,人之至。生一一之物,當兆兆之物,豈非人乎。生一一之人,當兆兆之人,豈非聖乎。故千千之民,分一民者,細民也?一一之士,能兼兆民者,巨民也。物有小大,民有賢愚。故曰:有一人之人,有十人之人,有百人之人,有千人之人,有億人之人,有兆人之人。
又曰:人有三品,善惡在焉。上品之人不教而善,中品之人教而後善,下品之人教亦不善。不教而善,非聖而何。教而後善,非賢而何。教亦不善,非愚而何。
幾言教者,教其可教者也。不可教者,非其所能教之也。雖然不可以教之,亦可以戒之,庶幾免於凶德也。是故作善則謂之吉人,作不善則謂之凶人。夫吉人者,目不視非禮之色,耳不聽非禮之聲,口不談非禮之言,足不履非禮之地。人非其道不交,物非其義不受。就賢如飢渴,避惡如陷弈。良如金石,重如丘山,儀如鸞鳳,氣如芝蘭。或曰:不謂之吉人,五p 不信也。凶人者,言語險躁,責名逐非,耽酒好色,惡直醜正,幸災樂禍。嫉良善如仇偉,犯刑憲如衽席。小則損身滅性,大則覆宗絕祀。或曰:不謂之凶人,吾不信也。《易》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此之謂也。南軒張氏曰:人有三#34 等,上焉不變,下焉不變,軒輊斯世者,常是中等人。君子聚於朝中,人皆化為善,則是二分君子一分小人。小人得用,中等皆被引用,則是二分小人一分君子。愚曰:康節之言,所以教人為善。南軒之言,所以勉勵朝廷用君子之善,家齊而後國治。二先生之言,可為萬世法。邵又曰:堯舜之世,難乎其為小人。雖有四凶,不能肆其惡。商紂之世,難乎其為君子。雖有三仁,不能遂其善。此又系乎上之人,變化之如何。
程子曰:性相近,習相遠。此言氣質之性,非性之本也。張子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朱子曰:人氣質相近之中,又有美惡一定,而非習之所能移者,下愚也。
或問:性之本何也?曰:孟子道性善是也。程子所謂極本窮原之性也。張子所謂萬物之一原,是為天地之性。乃未受生以前,天理之流行。所謂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言者,亦可謂之命也。自其理言之,不雜乎氣質而言,是乃天命付#35予萬物之本然者,純粹至善。降而在人,則寓乎氣質之中也。故其言日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蓋謂天地之性,未嘗離乎氣質之中也。故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又問:氣質之性何也?曰:天地之所生物者,理也。其生物者,氣與質也。人物得是氣質以成形,而其理之在是者,則謂之性。然所謂氣質者,有偏正純駁昏明厚薄之不齊。故性之在是者,其•為品亦不一。告子所謂生之謂性,程子所謂生質之性,苟卿所謂性惡,揚雄所謂善惡混,韓文公所謂三品。是皆指氣質之性而言也,而不知性之本。愚謂:孟子道性善,知本矣。而不言氣質,所以啟苟揚韓之紛紛也。故程子曰:論性不論氣不備,苟揚韓言氣質之性矣。而所以為性,則不知直去孔孟千餘年後,至濂漢而始明。故又曰:論氣不論性不明#36。黃勉齋有言:橫渠張子,分為天地之#37性,氣質之性,然後朱#38子之說始定。信哉,斯言。又曰:氣有偏正,所受之理隨而偏正。氣有昏明,所受之理隨而昏明。木氣盛則金氣衰,故仁常多而義常少。金氣盛則木氣衰,故義常多而仁常少。此氣質之性,有善惡也。既有氣質善惡之性,則非天地本然之性矣。以子思未發之中求之,此心未發,其中湛然,萬慮不生,是天地之性純粹至善。則氣雖偏而理自正,氣雖昏而理自明。氣雖有嬴乏,而理則無勝負。及其感物而動,則氣動而理亦隨之。或理動而氣挾#39之,由是至善之理聽命於氣,善惡由之而判矣。先師嘗曰:此心未發之前,氣不用事。所以有善而無惡者,此也。又曰:性近而習遠者,何也?曰:自其常者而言之,則性之善者,習於善而日進乎高明。性之惡者,習於惡而日流乎汙下。自其變者而言之,則性之善者,或習於惡而失其善。性之惡者,或習於善而失其惡。幾是四者,始皆相近而終則遠矣。又引程子之言曰:人性本善也。語其才,則有下愚之不移。下愚有二焉,自暴自棄也。人苟以善自治,則無不可移。雖昏愚之至,皆可漸磨而進也。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棄者,絕之以不為。雖聖人與居,不能化而入也,仲尼之所謂下愚也。然其質,非叉昏且愚也。往往強戾而才力有過人者,商辛是也。聖人以其自絕於善,謂之下愚。然考其歸,則誠愚也。又雲:懈意一生,便是自暴自棄。朱子曰:自暴者,有強悍意。非毀禮義是不好,不通與他說好話。自棄者,有懦弱意。亦道禮義是好,也受人說,只是自不肯做。
張子曰:德不勝氣,性命於氣。德勝其氣,性命於德。窮理盡性,則性天德命天理。氣之不可變者,獨死生脩夭而已。故論死生,則曰有命,以言其氣也。語富貴,則日在天,以言其理也。此大德所以必受命。
呂氏曰:君子之所以學者,為能變化氣質而已。德勝氣質,則愚者可進於明,柔者可進於強。不能勝之,則雖有志於學,亦愚不能明,柔不能立而已矣。蓋均善而無惡者,性也,人所同也。昏明強弱之稟不齊者,才#40也,人所異也。誠之者,所以反其同而變其異也。夫以不美之質求變而美,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今以鹵莽滅裂之學,或作或輟,以變其不美之質。及不能變,則日天質不美。非學所#41變,是果於自棄,其#42為不仁甚矣。大德叉受命者,德即理也。程子謂:行天命天達天理也#43,叉受命是得其應也。天之報應,皆如影響。得其報者,是常理也。不得其報者,非常理也。但人以淺狹求之,便為差,互天命不可易也。然有可易者,惟有德者能之。如脩養之,引年世祚之。析天永命,常人之至於聖賢,皆此道也。侯氏曰:得其常者,舜也。不得其常者,孔子也。舜自匹夫而有天下,栽者培之也。桀自天子而為匹夫,傾者覆之也。天非為舜桀而存亡之理,固然也。即是而推他,可以觸類矣。
朱子曰:化不是一日內頓然便想地,人之進德亦然。三十而立。不到那三十時便立,須從十五志學,漸漸化去。不惑、知命、耳順、從心,皆然。
胡氏曰:孔子十五而志於學。何學也?曰:大學也。所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也。三十而立。何立也?曰: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不退轉也。四十而不惑。何不惑也?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卓然立乎萬物之表也。五十而知天命。何知也?曰:元亨利貞,乾之四德,行之昭明,浩然與萬物同波•處之,各得其分而不亂也。六十而耳順。何其順也?曰:所過者化,所存者神,幾於天矣。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跡矩。何也?曰:以其動也天,故也。子貢曰: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非天能如是乎。愚謂:聖人之學與天無極,如建千萬年之基業。然志欲大而久,故三十以前,十五年一化。入大人之學,以開其志,又十五年。持循已久,則所學不變,而卓有成立矣。自此以後,疊疊地去。十年一化,有漸進底意思。不惑則進於立矣,故洞然於事物當然之理,而無所疑。又十年而知天命,則不惑又不足言矣。此心與天命,相流通無問然也。又十年而聲入心通,無所違#45礙,不思而得也。由是涵養積累之久,至於從心不瑜矩之地。此十年之問,則安而行之,不勉而中矣。蓋夫子之學,乾大人之學也。前三十年,分為兩節,所以開其久大之基#46。後三十年,分為三節,所以造於從心不瑜矩之地。確乎,不拔志學也,閑邪存誠而立也。知至知終,不惑也。聲氣相求,耳順也。乃見天則不瑜矩也。故曰: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夫豈一日之力而至此哉。吾故曰:夫子之學,乾大人之學也。黃勉齋謂:說者以為聖人立法,謙辭以勉人,則聖人皆是架空虛誕之辭,豈聖人正大之心哉。至哉,斯言。朱子亦曰:聖人非心實自聖而姑為,是退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