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論玄機四言契妙　開山洞一人勤勞
陷溺沈淪已有年　愛河滾滾浪滔天
修行自可登高岸　何用中流暢覓船
話說劉長生和王玉陽、譚長真三人正行之際，忽聽後面有人喊叫，三人掉
頭觀看，卻是郝太古。當下彼此相見，各敘離情，四人同行，到了苦縣地方，
尋到太上道祖降生處，見有九井環著一座八角亭，亭邊有株李樹。相傳太上老
君生於李樹下，四人步入亭內，亭中間有座石碑記著降生之事，上面記載：﹁
盤庚時改商為殷，殷之五年，此地有一居民，善曉數理，能知過去未來之事，
清靜涵養之功，終身隱遁，不求聞達，居民有女，年十九，未擇婿，此女淑性
幽靜，不喜言笑，一日偶到李樹下，見枝頭一李，鮮紅可愛，摘而食之，遂成
身孕，因女無夫而孕，偶有浮言，居民推察數理，知有大聖人降世，故善為扶
持，女得無恙，聖胎在腹，選擇年月降生。
選得好年，又無好月，選得好月，又無好日，選得好日，又無好時，選來
選去，選了八十一年，其時聖母已滿百歲，自懷聖胎，不飢不寒，無病無災，
是年二月十五日到李樹下散悶，太上從母左脅而降，生而白頭，下地便能行走
，上前七步，退後三步大叫三聲﹃天上地下，惟吾獨尊！﹄叫畢，半空中仙樂
嘹亮，香風飄渺，玉女散花，九龍吐水，沐浴其身，所沐處遂成九井，太上神
智超倫，聖德如天，指李為姓，因生而白頭，時人呼之為老子，此降生之由也
。其地神異載於經史，歷有考證，非無據也。劉郝諸人看畢，讚曰：﹁太上道
風遺範，千秋永垂，萬古稱揚！令人不盡迴思，你我悟道多年，玄工奧妙，未
知誰劣誰優？對此仙境，無妨吐露玄機。﹂
郝太古曰：﹁慧劍高懸星斗寒，群魔束手難生端，蒲團坐斷三更月，九轉
還丹龍虎蟠。﹂王玉陽曰：﹁仙亭覽古敘溫寒，考證玄工最的端，提得金烏並
玉兔，自然虎踞與龍蟠。﹂譚長真曰：﹁道法無邊神鬼寒，超凡入聖豈無端，
一拳打破癡迷網，偃月爐中龍虎蟠。﹂劉長生曰：﹁提起令人心膽寒，霓裳飄
處始生端，聰明反做癡迷漢，說甚仙山龍虎蟠。﹂四人說畢，玉陽復又問曰：
﹁我等三人所言，皆契道妙，言勝不言敗，然劉師兄不言勝而敗，短人之興，
恐非道妙也！﹂譚長真曰：﹁心膽寒，非道也！癡迷漢，非妨也！然而能使膽
寒，不可謂之無道！能識癡迷，不可謂之無妙！是不言道妙，而道妙在其中也
！不以勝敗論也，有何興之可短？﹂郝太古曰：﹁劉師兄之所言，非止於此，
必有別故。﹂譚長真笑曰：﹁不錯不錯！劉師兄瑤池赴宴，偷看仙女，王母作
怒，復降人世，是我二人中途相遇，他對我言，我答他昔日旌陽以木炭試道。
旌陽主意，他聞我言，一心要去。﹂
譚長真講到這裡，便住了口，王玉陽問曰：﹁他一心要做甚麼？﹂譚長真
曰：﹁他要去紅粉堆裡悟道，絲竹場中參玄，重用工夫以空色相。﹂王玉陽曰
：﹁視之不見，聽之不聞，自無色相。﹂郝太古曰：﹁不如人我兩忘，色相自
空。﹂劉長生曰：﹁二位之言，上士至人，方能行之，我今欲以多見為妙，廣
識做工夫。﹂王玉陽與郝太古皆曰：﹁煉色魔者，古今不少，未聞如此之煉也
。﹂譚長真曰：﹁有志者可以使巧，無志者可以守拙，各有妙用，不必深言。
﹂說畢，天色已晚，四人即在亭內打坐過夜，到了次日，分路而去。單言郝太
古行至華陰道上，猛抬頭見一座高山，其形如掌，高聳雲霄，前次送師西歸，
靈柩壓著肩頭，顧不得張望，故未曾見此山，今則散淡逍遙，一路之上，少不
得觀山望水，一眼瞧見，心甚仰慕，又憶師言所見之處，即了道之地，乃登臨
其上，見萬山俯仰，低於其下，昔寇萊公有詩曰：﹁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
，舉頭紅日近，迴首白雲低﹂。
原來這一座山，乃西嶽太華仙山，山上有宮觀十餘處，皆有道人焚獻香火
，甚是繁雜。郝太古乃覓一僻靜處，自己原會石工，遂去製造錘鑽，運用神功
，在石壁上鑿成一洞，堪能容膝，正欲入洞靜養，忽然來了一位道友，身披蒲
團，手拿便鏟，要求郝太古把此洞讓與他打坐，郝太古未及回言，他竟自走進
洞去，將蒲團舖下打坐起來，管他肯與不肯，把洞先自占了。郝太古是個心軟
面慈之人說不得將這洞子就讓與他去，又往上走，見路旁有一大石高數丈，即
將此石開鑿，又費盡了手足，方打成一洞，比先前那個洞子，略寬大些，心中
甚是歡喜，誰知又來了一位道友，說無處打坐，﹁你老人家何不將這洞子慈悲
於我﹂，郝太古是個修行人，便成全他的心願，將洞子又讓與他去。一連十餘
年，費盡千辛萬苦，打了七十二洞，就來了七十二人，把這七十二洞都讓他們
了。
郝太古仍然無處修養，尋到後山，見一個去處，可以鑿洞，卻在萬丈石壁
之中，燕飛不到之處，若在那裡打成一洞，任他飛得起來的道友，也走不到那
裡來，然而無路可通，必墜繩而下，升繩而上。郝太古看罷，下得山去，便將
屢年所積募化的資財，買了一根長繩，半路上又收了一個老實的徒弟，師徒一
路上得山來將長繩拴在一株大樹上，郝太古帶了錘鑽，手拿長繩，足蹬石壁，
緩緩而下，直達其所，其間原有一隙之地，可以坐立，每日只管打洞，那老實
徒弟，與他造飯。郝太古每日只吃一餐，要晚間才回來，這老實徒弟，煮得不
耐煩，心中想道，我只說學道清閑，誰知要我煮飯，是這樣辛苦，我來學道何
益？即起了不良之心，暗將柴刀帶在身邊，知太古吃了飯，必要去打洞，他卻
隨後跟來，見太古挪住長繩，正在下墜，那老實忠厚的徒弟，取出刀來，一刀
將繩斬斷，那長繩往前一縮，墜下萬丈懸岩，不知郝太古生死存亡，今人有好
事者，在郝祖洞石壁上寫了四句話，你道那四句？
君子小心小心　下去九里三分
人從華陰墜下　商川去把屍尋
且說那老實徒弟，將長繩一刀砍斷，把師傅墜下萬丈懸岩去，以為一定摔
成肉泥，便將他舖蓋行李盡行收拾揹起就走，往前山下去，走有十餘里，到一
大石邊見山下走來一人，好像師傅，仔細一觀，可不是他，大吃一驚，汗流夾
脊，劈頭一蹦，說不得要喊聲﹁師傅往何處去來？﹂郝太古微微笑曰：﹁只因
這鑽子鈍了，我往商州吳鐵匠家裡鐫鑽子去，你今揹著單行，意欲何往？﹂那
老實徒弟答曰：﹁我見師傅久不歸來，特到此接你。﹂郝太古呵呵大笑曰：﹁
真是好個孝順徒弟，師傅才一個時辰未歸，你便如此費心，揹單行來接我，這
山上還有十二里路，太陽只有三丈多高，怎麼走得到，若不是你把舖蓋背來，
今夜難免受凍。﹂
郝太古說罷往前走了，丟下這徒弟坐在大石之下，左思右想：我這個師傅
真不知何來頭，那麼高的懸岩，把他摔不死，是他勞苦未盡，又要費打洞之力
，不得逍遙，又想他無此行為，莫非成了神仙，不然如何摔他不死？又回來這
樣快當，況見了我只是發笑，並不瞋恨！也算是個大量之人，我今錯過這個師
傅，普天之下再尋不出第二個，像這樣慈悲之人，看來多半是我不是，不如仍
上山去，服侍於他，看後來有個出頭之路否！於是隨後跟來，見了師傅說：﹁
長繩已斷，如何能去打洞？﹂郝太古曰：﹁這也無妨，待我跳將下去。﹂說罷
，將身一縱，跳下萬丈懸岩而去，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身輕快如飛雲　何懼懸岩萬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