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獸歷不是戈施蠻一人所創,是許多比摩各代沿襲共同研製測定的。 《滇彝天文》說:
維帕始測天, 四世維蘇栗,
已把它測清。五世栗兀齋,
定了縱橫線, 六世齋韋擦,
四師測天文。七世擦維俄,
測知天地轉, 八世俄爾維,
尋天地圓人, 九世維栗達,
書上記的明。十達維戈西,
一世維栗戈, 十一戈維朔,
二世戈德審, 十二朔維帕。
三世德爾維,
“四位畢摩”指跟戈施蠻一同測繪太陽的朔維帕、玉布妮玉、促薩額陸、兀沮施維。而十二位血緣連名制的畢摩是朔維帕的祖先,他們開創了測太陽定季節的方法,但沒有成功。
又根據彝文古籍(蘇頗·祭篤慕)和《施滴添自》兩書來考證,戈施蠻約生活於公元前4700年,即十月獸歷的創始距今已有6687年的歷史。測繪太陽的地點在“默哼伯山”。 《滇彝天文》上有妮托羅畢摩居住在“阿查”曾經參與測繪天體的記述。 “阿查”,指今天的昆明。那麼,默哼伯一山肯定在雲南境內。
十年一次虎年虎月虎日的十月獸歷產生於狩獵時代,源於虎圖騰崇拜,其思想基礎是萬物由清濁陰陽構成。
現在把彝族十獸曆法與世界四大文明古國的十二獸曆法比較
表中五種曆法相同和相對應的獸為:
印度 龍 蛇 羊 猴
埃及 蛇 山羊 猿 鱷
巴比倫 蛇 公羊 猴 鱷
中國漢族馬 龍 蛇 羊 猴 虎
彝族 四腳蛇 蟒 岩羊 猿 鱷 虎
漢族十二獸介於印度型與彝族型之間,而彝族十獸又介於埃及、巴比倫和中國漢族型之間,如果把四腳蛇排除,則與埃及和巴比倫型更接近。
彝族的十獸,沒有哪一獸是被馴養的,它從直觀上表明了在狩獵時代人們就已經使用這種曆法了。彝歷把虎放在前邊,並且十年一次虎年虎月虎日,每年一月為虎,每年開頭一天是虎月虎日,每季的第一天是虎。這是彝族虎圖騰在曆法中的應用,虎圖騰崇拜是彝族原始宗教的核心,而每年歲首為虎的十月獸曆法則是彝族虎文化的精華。
與印度曆法接近的漢族十二獸產生於農耕時代,把鼠、牛放在前邊是農耕時代初期的標誌,鼠作為一種被人敬畏的神列於十二獸之首。
對鼠的敬畏在今天的漢民風習中仍然可以見到。例如,1981 年鼠害嚴重,滬西、彌勒東山一帶的漢族興起送鼠神熱。他們用面捏成鼠型煮熟後,各村各戶傳遞送出,求鼠不要糟踏莊稼。這雖屬迷信活動,但我們可以從中想像遠古十二獸曆法為何把鼠放在前邊的人們的思想意識。
彝族十月獸歷和漢族十二月曆有一定的聯繫性,與漢族十二月獸歷對應的十二地支,它的配置方位是:子(鼠)為正北,卯(兔)為正東,午(馬)為正南,酉(雞)為正西,醜寅(牛、虎)為東北,寅(虎)為偏東方,醜(牛)為偏北向。彝文古籍《蘇頗》記載,太陽是五月底(十月獸歷)出來;添直試放太陽的這一天是從偏北方向放出來的,這個日子是虎生日(太陽生日)。今天彝族過火把節就是太陽從北端向南轉的時間。彝族認為一至五月是太陽回老家的時間,六至十月是離家南行的日子。漢族的寅(虎)也恰恰放在彝族十月獸歷太陽回到老家這個時候的位置。酉(雞)在西方的位置,也與彝族神話相關。相傳,太陽神添直是在公雞第二次啼鳴時試放太陽的,以這個時候為虎時的開始。彝族的虎時和漢族的寅心虎時基本相同。十二地支的酉(雞)在太陽歸去的西邊,它與公雞啼鳴招太陽有關係。彝族十月太陽曆不僅起源於虎圖騰祟拜,同時也和天地起源的哲學觀念即四方八卦、五位六氣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漢族四方為:東、南、西、北;八卦是乾、坎、良、震、哭、離、坤、兌。五位為青(東)、赤(南)、白(西)、黑(北)、黃(中)。六氣,按杜預所說為陰陽、風雨、晦明,按李頤所說則為朝霞、正陽、飛泉、沆瀣、天玄、地黃。
彝族四方有三種說法:其一為綠(東)、紅(南)、白(西)、黑(北);其二為日出、箕星、日落、七星;其三為天頭、天底、天尾、天高。在文學古籍中用後兩種說法較多,天文和哲學書裡則用第一種說法。
一年分陰陽兩截和四季,半年為5個月,一年為10個月,每月36天,月份分陰陽的十月獸歷就是從陰陽觀念的基礎上產生出來的二進制計算曆法。典籍中常用綠紅兩色代替陽年和陰年。
彝族把紅綠貫穿於四方五位六氣八卦之中,並把它看作事物的外在表現形式,這種思想在漢文文獻中也有記述。
《淮南子·覽冥訓》載:“往古之時,四極廢,九洲裂,,天不兼覆,地不同載。…… 於是女蝸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螯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
由於彝族的曆法建立在遠古的陰陽學說基礎上,從哲學的觀點概括四方、五位、六氣、八卦,把顏色視為事物的表現形式。因此,彝族在翻譯漢族十二月獸歷時也用顏色來代替。例如,彌勒麥塘楊紹生保存的《彝文甲子》就把漢族十幹譯成綠、紅、黃、黑、白。甲乙為綠,丙丁為紅,戊己為黃,庚辛為黑,壬癸為白,即甲子乙丑年為綠年,丙寅丁卯年為紅年,戊辰己已年為黃年,庚午辛未年為黑年,壬申癸酉年為白年,以此類推。
彝族十月獸歷觀測法同樣在漢文獻中也有類似的記載:
《詩經·大東》:“維南有箕,載翁其舌。維北有鬥,西柄之揭。”
《史記·五帝本紀》:“黃帝者,少典之子。……萬國和而鬼神山川封禪以為多焉,獲寶鼎迎日推測。”
可見,觀星座察太陽移動定季節,在三皇之時已較為時興。 《詩經·四月》:“四月維夏,六月徂暑。先祖匪人,胡寧忍予。”宋代朱熹注:“四月、六月,亦以夏正數之,建已建未之月也。”按朱氏所說,夏曆四月屬蛇,六月為羊。現在漢十二獸曆法中,第四獸為卯(兔),第六獸為巳(蛇),與夏曆不合。而在彝族十月獸歷中,第四獸蟒即蛇,第六獸為鹿,第七獸為岩羊。七月岩羊與夏六月建未有一格之別,是否在幾千年的傳抄中出現誤差,這也是可能的。 “蟒”則與夏曆建巳相符。
綜上所述,起源於虎圖騰崇拜的十月獸歷產生於遠古狩獵時代,距今已有近七千年的歷史。它的產生與古代彝族的哲學思想觀念緊密地聯繫在一起,可謂歷史悠久了。
6.“十月獸歷”的影響 以虎為歲首的彝族十月獸歷貫穿於整個古滇文化之中,它推動著遠古彝族先民的文化發展。早在三千多年前的商代晚期,雲南就進人了銅器時代。銅器文化反映著十月獸歷的痕跡。
晉寧石寨山出土的一面銅鼓(雲南省博物館收藏),它的圓口面鑄有十卦,其餘都鑄有八卦,較晚期的則為十二卦或二十四卦。十卦鑄在銅鼓上正是十進制的十獸曆法在銅器上的反映。還有一口五牛虎耳銅貯則展現了古滇人虎宇宙和五方圖位,是遠古滇人們殺牛祭天(太陽神)儀式的縮寫。石寨山出土的祭祖銅房,宰牛祭獎,場面壯觀,它也是十月獸歷的陰年過年日祭祖狩獵的景象。
十獸太陽曆產生於三皇之前,它影響著整個古氐羌族群的文化。 《莊子·逍遙遊》上載:“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劉文典注“冥靈大椿,並木名也。以葉生為春,以葉落為秋。冥靈生於楚之南,以二千歲一年也,” (劉文典著,雲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莊子所言“五百”“八百”屬於遠古傳說,未免有不實之處,用以諷喻那些“鷦鷯”之輩。而冥靈生於楚之南,與古代彝人世居滇國的地理位置相同。 “春秋”在這裡不是指兩季,說的是上半年和下半年,即陰年和陽年。 “百”作為文學上的誇張術語,是虛數。劉氏注為冥靈二千年為一歲,來自每季五百歲的決論。 《淮南子·本經訓》:“逮至堯之時,十日並出,焦禾稼,東草木,而民無所食…… 堯乃使羿……,上射十日而下殺猰,斷修蛇於洞庭,擒封豨於桑林。”這段描述荒古時代的神話中有“十日”,隱隱約約地反映出十月太陽曆的痕跡。
公元前4700多年,遠古滇人施蠻在默哼伯山上測繪太陽,定出十月曆法。越2000多年後進人三皇時代,人們才創造出十二獸曆法的天干地支,十月曆中,每旬12天的旬數變成一年12個月的月數。 《路史·後記·太昊》載,伏羲“作入卦而歷數興”,“建造甲子以命歲時,配天為乾,配地為支;支幹配類以剛,維乎四象。”至春秋戰國以後,十月曆法就變成難以解開之謎。
《詩經·幽風》載:“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三之日於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饁彼南畝,田畯至喜。”
詩中“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指九月過後天氣日見寒冷,與彝歷“九月白雪飛節”的氣候一致。宋人朱熹注:“此章言,七月暑退將寒,故九月而授衣以御之。蓋十一月以後,風氣日寒,不如是則無以卒歲也。正月則往修田器,二月則舉趾而耕。少者既皆出而在田,故老者率婦子而包餉之。”(朱熹《詩集傳》,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朱氏所說一之日、二之日為十一月、十二月,三之日、四之月為正月二月,豈不矛盾乎!詩中的“一、二、三、四”是虛數,“三四”是為了與“一二”對應而出現的,屬於詩中對偶句。它說明雖至風氣日寒又不得不准備次年耕種的農具。
《詩經·豳風》又記:“四月秀★,五月鳴蜩。八月其獲,十月隕蘀。一之日於貉,取彼狐狸,為公子裘,二之日鑿冰沖沖,三之日納於凌陰。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九月肅霜,十月滌場,朋酒斯飧,曰殺羔羊。”
詩中十月過後,“取彼狐狸”、“獻羔祭韭”指的就是過了十月以後祭祖狩獵,與彝歷陰年過年的“祭祖狩獵”日相同。一之日、二之日、三之日、四之日則指三至五天的過年日子。
秦漢以後,彝族一直沿用十月曆法。樊綽《蠻書》卷十記載:“貞元十年十月二十七日(794年),陽苴籲城具儀注設位,旌節當庭,東西特立。……宣慰南詔使東向立,冊立南詔使南向立,宣敕書讀冊文訖。向者引南詔蒙異牟尋離位受冊,次受貞元十曆日。”自此南詔開始使用十二獸紀日曆法。
李亦人著《西康綜覽》106頁記載,涼山彝族用鼠、牛、虎、兔、龍、蛇、馬、雞、狗等十獸紀年。
1993年5月彌勒縣文館所在該縣甫田發掘到一個高約2尺,上口徑6寸,下口徑5寸,中肚直徑1.2尺的火葬罐。此罐內又裝一個高約1尺的小罐,死者骨灰盛於小雄。大罐用★符號分四方,用★符號表示四寓。四方四寓之下分別排列“虎、兔、龍、蛇、馬、羊、雞、狗、豬、牛”十種動物,以表示十地支。大罐周邊有四行文字,兩個符咒。文字形狀多數像彝文,部分像梵文,至今字義未能釋。 (這套火葬罐由雲南彌勒文館所收藏。)
從考古發現火葬罐上的十獸及民國西康彝人仍用十獸的情況。彝族十獸紀年法的獸在不同歷史時期選用不同的十獸。
由於受漢十二獸曆法的影響,今天的彝族只有在過年節上保持著與漢陰曆不同的節令。如正月祭祖,二月祭龍,六月火把節招魂,冬月過年等。
火把節:
乾隆《易門縣志》卷六中說:“爨蠻,即阿車。…… 以六月二十四日為大節。是日,宰剁牛,拜墳祭祖。”
按《滇彝天文》記載,這個節日稱為“天地匯合節”或“陰陽交替節”。 “火把節”一詞是漢學者根據節日活動時“夷人以火炬”度節來命名的。雍正《臨安府志》卷七記載:“星回節,即六月十十四日點火炬。相傳漢時有夷婦阿南,其夫為人所殺,南誓不從賊,以是日赴火死節,國人哀之,因為此會;一云南詔皮羅閣欲並五詔,乃設宴,會五詔於松明樓,將焚殺之。鄧賧詔妻慈善測其謀,勸夫勿赴,夫不從,以鐵釧約夫臂。既而果被焚。慈善認釧得屍歸藏。皮羅閣聞其賢,欲取之,慈善閉城死節,滇人是以日燃炬弔之;一云孔明是日擒孟獲,侵夜入城,父老設燎以迎,後遂相沿成俗,未知熟是。”傳說寫成書,書又變成傳說,循環數千年,未知真諦。
彝族每年分陰陽兩截為四季的十獸曆法,陽年年尾的“天地匯合節”是殺牛祭天又招魂(太陽神),載歌載舞。陰年年尾“上下聯節”,以祭祖狩獵為主。每年陰陽兩個過年日按太陽回北或到南端,但星柄還沒有正上指或正下指的時間差來確定。每個過年日一般3~5天。十月曆每月36天,分上、中、下三旬,每旬12天。 “六月二十四”中的“六、二、四”三個數,我們可以通過以下不同的組合方式來看它的等數:
(6×2×4)-(6×2)=(6×2)+(4×4)+(4×2)
=(2×6)+(4×6)=6×(2+4)
=24+(6×2)=(24-6)×2
=6×6
各項數都為36,恰好是一個月的天數。而24-6=18,又是半月,6+2+4=12,也為一旬。 6+4=10又是與一年的月數相等。前邊等式中,7個36的積減去6×2×4為204,按彝歷來計算,“六月二十四”剛好過了204天。在204天的當日深夜,太陽自轉了8週6天。 8跟彝族八卦相聯,6與六氣相通。火把節是彝歷秋季的開始,因此,“六月二十四”的節日來源於每月36天的彝族十月獸歷,並有深奧的哲學含義。它用曆法固定節日,同時又可以通過節日推算曆法。其中“六、二、四”三個數,六指陰年的起點,二是陰陽兩截,四指四季。
過年節:
彝族過兩次年,陽年和陰年,即火把節和十月年。火把節在滇川黔桂四省區的彝族中較為統一。過十月年時,由於受十二獸紀日的影響,各地的過年時間不盡相同。元謀縣的彝族在農曆十月上旬屬龍日過年,永仁縣的彝族在冬月上旬屬龍日過年。綠春縣的彝族在冬月二十四日殺豬過年,他們把這個年叫“Zha hxonp ni zie hLi”,即“周轉月二十四”,與古代彝歷“十一年尾上下聯節”相同。 “二十四”則與“六月二十四日”相合。彌勒彝族則過兩個陰年節,即冬月中旬屬寅日吃湯圓過小年,臘月二十四殺豬過大年。
以上這些過年節,都是十月獸歷在現代生活習俗中的反映。
彝族十月獸歷,不僅由於它的產生年代有近七千年的歷史,而且具有很高的實用價值。它把一年分為陰陽兩截、四季、十個月,一年定為365~366日,360日在十獸紀日之內。十年一次虎年、虎月、虎日、虎時,用二、四進位法來劃分全年的季節,每月36個整日,不分月大月小,易記,便於推算。它的科學性在於測繪太陽移動的過程中,每月36天接近於太陽自轉一周半所需要的時間。
彝族十獸歷產生於狩獵時代,是在自然神的基礎上根據虎圖騰和萬物起源於雌雄二性的哲學觀念來創造的。十月曆的“陰陽交替節”(火把節)是祭太陽神,曆法中的十獸又接近於希臘曆法中的十二獸,它反映著世界性的民族文化。遠古墨西哥人也祭太陽神,阿拉伯文化中太陽女神的故事,美洲瑪亞人的太陽曆……這些遠古時代留下來的文化,展示了東西方文化的相似性。
彝文《十月獸歷》的收集、翻譯及其歷史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