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論》漂泊旅人 用筆和MD放大美感
躲在媽媽身旁的雷光夏,偷偷看爸爸雷驤的鏡頭。
圖/雷驤
【記者梁玉芳、于國華、陳宛茜、袁世珮】
問:提到雷驤,大家都會想到以速寫及散文、影像紀錄旅程的作家。旅行對你的意義是什麼?
驤:其實我不愛旅行,因為我戀家。但為了工作(指為電視台拍「映象之旅」紀錄片等)只好去旅行。
夏:爸爸說,他旅行像華格納的歌劇「漂泊的荷蘭人」裡的海上水手,總有無法靠岸的感覺。旁人看他旅行很浪漫,那是他背後有我媽!替他開車,打理一切(笑)。
驤:有次出國,她每天在台灣負責打電話叫我起床,整整一個月,每天如此。我每到一個地方,就寫傳真回來告訴她我看到的世界,傳真也有好大一疊了。我不喜歡旅行,是因為我喜歡熟悉的人、事、物,處在各種連帶關係裡,由任何小東西都可以發展出我的生命史。
有一次在倫敦,我去羅素廣場公園,想學英國人悠閒地喝個下午茶。但在那裡,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完全是個外來人,跟當地完全沒有關聯的旅人。再往下走,英國式風景,不論多麼漂亮,都變得跟我毫不相干。那種感覺很強烈,我在和自己文化歷史接近的事物裡存有關連,才會快樂。
問:所以後來旅行都全家去?
驤:後來不從事外景工作,旅行就輕鬆了。先前工作出差到一個地方,對那個地方的認識都是事先研究,看來認識很廣,其實是一無所知。那種旅行,沒有快樂可言。自己的旅行就輕鬆囉,全家出動,連生活作息都和在家一樣,該睡午覺就睡午覺。
夏(吐槽):所以,在西班牙住總統套房,他還要煎荷包蛋,要找人去買洋蔥來煮培根!
我跟爸爸是家裡對旅行最不行的,媽媽和妹妹光涵才是旅行專家。我們只負責風花雪月。有一次在威尼斯,路況極其複雜,我媽卻篤定地說,好,大家前面巷子左轉。我很奇怪:「咦,妳來過呀?」她說:「我看地圖呀。」她是地圖專家。
驤:媽媽很棒,我一點也不擅長這些。過去出外景拍紀錄片,都是一組人,我都指定誰安排路線,誰安排食宿。我不用管這些事。
問:雷驤早在三、四十年前就獨自環島單車旅行,那時的動機是什麼?
驤:頭一次,是為了搞清楚地圖上畫的東西是不是真的。早年台灣的地圖,上面很多標示是假的,說是怕國家機密外洩。我便想去搞個清楚。騎單車環島,是為實踐自己,也可向同伴誇耀。因為一天要騎上八十公里,出發前兩個月都在沙灘上跑步,覺得這樣「斯巴達」式訓練,可以弄得像個「有為青年」。
有一天晚上騎到高雄台東交界山上,前程茫茫,突然出現一個賣小物件的行商同行。在分手岔口,他告訴我,往前走會看到三間草屋,裡面會有燭火,可以去敲門找一個叫「Sajiko 」的人,讓她收留你住一夜。我怕忘了一路就念著「 Sajiko 」,等到達時卻不敢敲門。
後來我砍了一大把樹枝,拖在單車後面增加摩擦,一路嘩嘩揚著煙塵,就這樣騎到天亮。那年我廿歲。
問:光夏也喜歡旅行嗎?
夏:搞不清東西南北,才有流浪的感覺。有一次自己去紐約,第一天因為時差睡了一天,哪也沒去。第二天背了包包要去蘇活區,走了半天,卻走到了河邊。第三天再出去找,終於看到一群街頭藝術家,總算讓我找到SOHO了。
我們到每個地方都不停記錄。爸用畫本和書寫,我用MD和畫畫。真實的風景很美,透過不同媒體記錄再回溯,美感更放大。我記錄的聲音,聽來讓現場歷歷在目,連溫度、溼度,都回來了。
驤:我最早開始的記錄,是只一疊紙和一枝筆,寫下對世界的感受。繪畫是後來的事,是因為出外景,很多東西鏡頭記錄不到,只好用草圖畫下來,以便和攝影師談構圖分鏡。
【2004/04/20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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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家有云,連「放下」的念頭也應「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