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中孔子曾說:「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這一句話一直有很多學者想翻案,最有名的如錢穆將此句改讀為「五十以學,亦可以無大過矣」,意思變成孔子五十還繼續學習,終可以無大過。也有人解釋為再給我五年、十年,就可以沒有大的過錯。然後否認孔子五十學易這件事。
事實上,這句話原本就不是孔子老年習易的孤證,所以翻不翻案,無關宏旨。對古文的詮釋,原本就難以排除各種可能,這句話單獨來看,各種說法都有其道理。但對於一個人的學術思想,應當更廣泛地去看所有的資料,而不是死咬一句話在那邊自我發揮,這叫斷章取義。
《史記.孔子世家》說: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繫、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
這邊的「彬彬」義同《論語‧雍也》孔子說的「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的「彬彬」。
至於孔子喜易到底有多晚?這就難說了。是不是五十歲開始學,有懷疑與討論空間。但孔子晚而喜易應該確有其事。除了《史記》之外,馬王堆出土的帛書易傳《要》也談到「夫子老而好易,居則在席,行則在槖」,意思是說,喜愛到《周易》都不離身的,在家也讀,出外也讀。
但做為《周易》原始應用的占筮,在孔子習易、講論易學當中,到底佔怎樣的地位?帛書《要》裡面記載了子貢和孔子中的一些對話,為此問題提供了清楚的答案。孔子不但與占筮畫清界線,還藉以說明孔子和史巫的重大差別,與他們「同途而殊歸」。
孔子為何晚而喜易,周易有何魅力?
對於孔子晚而喜易,子貢誤以為老師愛玩卜筮算命,所以覺得很奇怪。
於是就問孔子說:老師以前曾經這樣教導我們:「德行亡者,神靈之趨;知謀遠者,卜辭之蘩。」一個人喪失德行,就會致力於追求神靈的安慰。遠離智謀的人(缺乏智慧和謀略),則會不斷用卜辭來推算。學生深信這個道理。但現在用這句話來看,弟子愚昧,看不懂為何夫子老來喜好這味了?
孔子回答說:君子言以矩方也。前羊而至者,弗羊而巧也。察其要者,不其辤。《尚書》多於矣,《周易》未失也。且又古之遺言焉,予非安其用也,予樂其辭也……
這段話要一字一句都弄清楚並不容易,還有待更多的考證研究,這裡粗淺地嘗試言之。
羊借為祥。巧通考。不,可能借為丕,大顯的意思。於可能借為淤。
整段意思大概是說,君子言語是為了當做規矩來端正自己。行為之所以能夠先於祥瑞的徵兆而那樣做,是因為對於不祥瑞之事能夠加以考察。而考察祥瑞徵兆的概要,就是要丕顯它的辭語。《尚書》在這方面多阻塞不通,而《周易》就不會有過失,當中又有很多古代聖賢的遺言。所以,我並不滿足於《周易》占筮上的應用,我所樂此不疲的,是當中的言辭。
以上解釋或有討論與修改空間,但無論如何,約略可以看出,
占筮並不是孔子習易的興趣之所在,他認為習易的最大價值在於可以讓人找到行為之指導而避免犯錯。這就是《論語》說的:「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
《禮記.經解篇》
孔子談六藝教育時說「絜靜精微易之教也」,因為學易讓人可以思緒冷靜而判斷更精細,所以可避免犯下大錯。子貢還問孔子說:曾聽夫子說過「孫正而行義,則人不惑矣」,夫子今天不安其用而樂其辭,像這樣可以說是「用倚於人」嗎?
「孫正而行義,則人不惑矣」意指人只要謙遜而正直,並進一步做符合義的事,那麼就不會有任何困惑,當然就不用卜筮了。因卜筮原本就是要幫人決疑解惑的,行義正直之人,沒有疑惑,所以不用卜筮。「不安其用而樂其辭」指的是不安於易的卜筮之用,而喜愛《周易》中的「古之遺言」。
接著孔子回答說:
易,讓剛強的人知道要有所恐懼,讓柔弱的人知道如何圖謀規畫。讓愚人行事不會虛妄胡來,慚人做事不致於奸詐。文王仁人,不得其志卻能成其慮。商紂無道,文王崛起,以此來避免犯錯得咎,然後周易才興起的。這段似乎帶有中庸的意味。開頭孔子說「校哉」不知是在講子貢應該校正他的看法,還是在說《周易》具有校正人性之偏差的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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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