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者:小杉 女 24歲
小杉曾打過好幾次新聞尋呼,每次留言都是同樣一句話:“大學畢業一年多,我不敢找工作,至今在起跑線上等他。喜歡一個比自己小的男孩,真的要付出那麼多嗎?”
儘管大雨滂沱,回電話給小杉還不到半小時,她就急匆匆趕來,出現在記者面前。
“那時我很想談戀愛……”
我曾經做過一些很瘋狂的事。5年前我是高考的幸運兒,剛巧上線進了一所名牌大學,家裏人歡天喜地。雖然學校離家不算太遠,但為了讓我一心一意念書,爸媽特意規定我半個月才回家一次,其餘時間在學校用功。我這個他們眼裏的“乖乖女”,當然言聽計從。
但說句實話,大學生活實在有點平淡無奇。6人一間的宿舍裏,有人忙著打工,有人忙著考托考G,還有人忙著談戀愛──唯獨我這個上海人,整天無所事事,卻又融不進她們的生活。
我念的是文科,課程壓力不大。不能回家、又沒有朋友,在我獨自把學校附近所有的街道都逛了好多遍以後,那裏的幾個網吧終於吸引了我。
曄就是我在網上認識的第3個男孩。(小杉沒有再提“瘋狂”2字,看來打算直接從曄說起。記者追問“前兩個”,她頓了許久,表情很有些尷尬,挺不情願地說:“那時候的心態很怪,見別人上學沒多久就卿卿我我,生怕‘輸’給她們,於是非常想談戀愛。但是,我太幼稚了……”)“前兩個”的經歷說來也很相似──那時網吧裏還沒有QQ,我是在聊天室裏認識他們的,在公眾聊天室裏覺得不過癮,就開個小窗口“密談”。那時候,我從不避諱自己的身份,一向有問必答。所以男孩想要與我交往一點都不難──蔡和維都是突然來學校寢室找我的。
兩段戀愛都很短暫,無疾而終。蔡是個挺有錢的自由職業者,很忙,兩個月後便杳無音訊了;維是會計,已經30多歲了,我們在交往了3個月後,終於認定,脫離了網絡,我倆根本無法溝通。
好在我的成績還過得去,爸媽以為我整天忙於學習,更認定他們“管教有方”──他們肯定無法想像,自己的寶貝女兒都幹了些什麼。
(雖然眼前的小杉著七分褲、背“郵政”包,外加梳一頭零亂的短發,標準的“哈韓”學生裝,可記者突然發現,小杉低頭抬眼時,眼角竟然已牽出了幾條細紋,立刻比同齡女孩老氣了許多。)
“開始沒想過要跟他好……”
進入大三以後,學校裏居然也開了一個網吧,在那裏,可以免費上學校內部的局域網。於是白天沒課的時候,我又一頭鑽進了網吧。局域網裏有個BBS聊天室,那裏通常很冷清,白天盡是些“翹課”的學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我隨便登錄了個名字進去,很快有人找我說話,網名叫“氓氓”──很酷的樣子。
“氓氓”就是曄。那天,我們聊得特別投機,鍵盤敲得飛快,卻好像還來不及表達──看著屏幕上飛快上升的一段段對話,我突然笑出了聲。
不過,這一回可輪到我“狡猾”了,一邊追問他是哪個系、叫什麼名字,一邊卻將自己“包裹”得緊緊的。3個多小時以後,我對曄的真實情況,了解得清清楚楚───曄是大一新生,與我同一個學院,來自福建的一個小鎮。雖然是家裏的獨生子,但他的家境並不富裕。
那是1999年秋天,《第一次親密接觸》剛在網上流行,“痞子蔡”遠沒現在知名。那晚我回到寢室,室友拿出一疊打印稿,正是《第一次親密接觸》───網戀原來可以那麼浪漫!那晚,我花了整整大半夜,一口氣連讀兩遍,直到應急燈“展ぁ蔽埂?p>
“痞子蔡”讓我立刻想到“氓氓”。第二天一早,我把整篇文章都Download下來,發到了曄留下的電子信箱裏。誰知他幾天沒有回話,我再也沒在聊天室裏遇到“氓氓”。
(小杉機械地拽著耳邊的一縷短發,輕皺眉頭說:“那時我沒想過要跟他好,只不過想給他看看而已。誰知我的E─mail地址泄了密,他很快憑著那個地址找到了我。”說著,小杉突然笑了,說她至今仍保留著Copy有《第》的那張磁盤。)
“別人不再對我們另眼相看……”
3天後是周末,我正心灰意懶地賴在床上,突然聽見有男生在寢室樓下喊我的名字。從2樓窗臺往下看,男孩的個頭矮矮的,兩手背在背後,可我一眼就瞅見了手裏的一支玫瑰───我的心“騰”地抽緊了,腳卻已不由自主地跑下樓去。
因為曄提前一年上小學,因此我們之間的實際年齡相差3歲多,我倆站在一起,誰都能一眼看出年齡差距。不過,他對我真的很用心,幫我買早點、排隊買學校很緊張的電影票,甚至接送我上下課。
與前兩次網戀截然不同,我與曄在脫離了網絡以後,反而更加默契。漸漸地,我接受了這份情感。2000年寒假過後,我常常整月不回家,每逢雙休日,便與曄在一起,我們逛遍了上海各個地方。
為了照顧他的“自尊”,我很少掏錢請客。我們幾乎從不光顧“肯德基”、“麥當勞”,而是每次從學校買了點心裝了水出發,解決一整天的糧食。沒課的時候,曄再也不肯讓我去網吧,硬是拽著我跟他一起上課,從不理會同學的眼光──我覺得他有點“黏”,卻也樂在其中。他的基礎課我大多學過,於是,幫他做作業成了我的家常便飯。
見我總也不回家,媽媽終於嗅出了味道。有天周五晚上,她來了個“突然襲擊”,剛巧在宿舍門口逮到了牽著我的手的曄。爸媽自然是竭力反對,他們甚至連續幾個周末趕到學校,把我“押送”回家,但每一次,我都有辦法逃回來。
(“學校裏怪事本來就多,日子久了,別人不太在意我們的年齡差異了。”小杉突然嘆了口氣,“我好不容易接受了,卻發現了他的一個毛病。”)
“他時刻都會打電話來……”
天氣漸漸轉熱,曄卻越發懶惰起來。我們整天都在一起,他卻不肯陪我逛街、不肯自己做任何作業,甚至連他的內衣褲,都要我帶到女生寢室去洗。每次我不答應,他甚至會在大庭廣眾下沖我“撒嬌”───“不要嘛,求求你了!”在別人詫異的眼光下,我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皺著眉頭答應。
以前在家,我連自己的衣服都不洗,讓我拿著男人的內衣褲在女生公用衛生間裏洗,簡直是要我的命。沒辦法,我只好等熄燈了才洗,摸黑晾在寢室窗外,然後把鬧鐘調到清晨5點,再起床把不滴水的衣服偷偷掛進自己的蚊帳。這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一部電影───《孤獨的長跑者》。
好在除此以外,我們之間還算很開心,我們這對當初最不被看好的戀人,堅持了整整兩年。
去年春節過後,找工作的壓力驟然大起來。爸媽努力地托人幫忙聯繫工作,而我也終日奔波於面試之中,他們要我經常回家,以便及時“互通消息”。我在學校的時間越來越少,曄當然無法適應幾乎每次我回到學校,他總是大發脾氣。
為了工作,爸媽給我買了個手機,可自從把電話號碼告訴了曄,每回去面試,他總要打許多電話給我,還不準我關機。一連兩個工作機會,都因為面試時突如其來的電話而泡湯了。一張面值100元的電話儲值卡,不到一星期就用完了。
(記者對小杉的這番話深信不疑,因為從走進報社這50分鐘內,她的手機已經響了兩三次,收發的短消息更是不下10條───小杉不時被它打斷。每次小杉都顯得很耐心,輕聲解釋:“我馬上就回來了,很快!”小杉無奈地說:“我曾在一家公司實習,沒告訴他號碼,結果他竟然用114查到,然後每天打來10多個電話,弄得我難堪不已。”)
“他不知什麼時候成熟……”
那段時間我的心情很差,曄還是挺關心我,他勸我別上班,在家復習半年考研。他信誓旦旦:“等你3年後碩士畢業,我也差不多工作一年多了,我養你!”
我很感動,想想也是,男孩成熟得晚,只要他走出學校,一定會比現在好的。這麼想著,我便一口答應,真的說服父母,讓我在家復習迎考。
學校離我家不太遠,曄幾乎每天放學都來看我,哪怕我爸媽冷著臉他也不走。一起吃完晚飯後,他總是洗完澡後把髒衣服扔下,換身乾淨的再回學校───我只能趁著洗澡的時候偷偷幫他洗掉。
爸媽幾次大發雷霆,卻也無可奈何。今年寒假,我的研究生考試一敗塗地,可幾次找到工作,幾乎都被曄的“糾纏”給“黃”了。我斷斷續續地上過幾次班,可曄每次都苦勸我再考一年,我又答應了。
曄也臨近畢業,他似乎並不急於找工作,越發顯得空閒起來。我仍然每天呆在家裏復習,而曄也準時“報到”。從5月開始,他索性住進了我家。除了曄父母給的生活費,我倆沒有任何收入來源,日常開銷基本都靠我爸媽。
如今,我們整天看VCD、聊天,我沒心思復習,他似乎也並不打算找工作。每次我單獨出門,他都很不放心,一個電話追著一個電話打。
(小杉差不多要哭了,鼻音很重地說:“這兩天曄又出‘花樣’了,說為了能有好工作,他也要和我一起考研。但我爸媽實在看不下去,已經下最後‘通牒’了,說要把我倆一起趕出去,看我們怎麼生活。為了等他比我先成熟,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
荊楚在線─楚天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