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醫用藥巧法
張存悌
人參作塊顯奇效
徐靈胎曾治毛姓老翁,年屆八旬,素有痰喘之疾,因勞大發,俯于幾案不能平臥已7日,舉家驚惶。徐診後曰:此上實下虛之證,用清肺消痰飲送下人參小塊一錢,2劑而愈。毛翁曰:徐(靈胎)君學問之深固不必言,但人參切塊之法,則“以此炫奇耳”。後年余,病又複發,照前方加人參入煎,喘逆愈甚。複請徐氏再診,告以用去年之方而病加重。徐問:莫非以人參和入藥中耶?答:然。徐仍以人參作塊煎之,亦2劑而愈。徐解釋曰:“蓋下虛固當補,但痰火在上,補必增盛。惟作塊則參性未發,而清肺之藥已得力,過腹中而參性始發,病自獲痊”。
按:此證上實下虛,如單以清肺消痰治其“上實”,必礙腎之“下虛”;若專補下虛,勢又壅補助痰,礙之上實。徐氏以清肺消痰之劑,送下人參小塊,使消補兩種藥力接續而發,藥雖同行,而功則各奏,真名醫章法也。名醫趙晴初評曰:清肺消痰飲加人參是方,人參切塊吞下是法。大凡名醫,不僅“屢用達藥” ,而且重視煎法用法,徐靈胎雲:“煎藥之法,最宜深講。藥之效不效,全在乎此。……方藥雖中病,而煎法失度,其藥必無效”。 足見煎法用法之重要,趙晴初所謂“有方還須有法”。毛翁懂方不懂法,反以爲醫家故弄玄虛,故而病有增無減也。
相傳“方法”這個詞就起源于中醫。古時一位皇帝患噎膈症,吃什麽都吐,命在旦夕。禦醫費盡心思,均告無效。一天,侍從禀報說:“百裏之外,有位隱居深山的和尚,據說有根治此病之術,不妨請來一試”。和尚來到皇上榻前,切完脈後,隨即開好藥方。侍從一看,說:“爲何尚複此方?” 原來藥物、劑量與禦醫之方分毫不差。和尚仍叫把藥取回,親自煎藥,煎到只剩兩匙時,用湯匙盛上藥汁請皇上用舌舔服,直至把藥汁舔完爲止。連服數劑後,病競漸愈。皇上重賞和尚,問:“同樣之藥,前者醫朕無效,而你能起死回生,其中有何奧秘?” 答曰:“醫藥者,既要有方,又要有法。皇上之病在咽膈,用舌舔湯匙上藥,可使緩緩作用于病竈之處,此乃是法。如果仍用飲服方法,難免藥過病所,無濟于事”。皇上大悟:“方法,方法,光有方不行,服用還要有法,方與法結合才行”。這就是“方法”二字的由來。既或今天,上述用藥方法治療食道癌猶可借鑒。
藥雖同行,施治各異
宋代成州團練使張銳,以醫知名。蔡魯公之孫媳妊娠,臨近産期發病。衆醫皆以爲陽證傷寒,懼怕墜胎而不敢投藥。魯公請張銳診視。張曰:“胎兒已經十月,將生矣,何藥能敗之?”如常法給藥,半日兒生,病亦獲愈。次日,産婦大泄不止,而且喉痹不能入食。衆醫皆指責張銳之過。因泄利與喉痹兩症一寒一熱如同冰炭,且處于産褥期,雖扁鵲複生,也無活理。張銳曰:“不必驚擾,我可令即日而愈”。取藥丸數十粒,令服之。結果,喉痹即平,泄瀉亦止。魯公問曰:“敢問一藥而治兩症,何也?”銳曰:“此于經書無所載,特以意處之。方才所用乃附子理中丸,裹以紫雪丹。喉痹不通,非至寒藥不爲用,故外裹以紫雪丹。既已下咽,則消釋無余,其得至腹中者,附子力也,故一服而愈兩疾”。公大加歎異。
按:此病上有喉痹屬熱,下則泄瀉屬寒,寒熱錯雜,似兩難措手。張銳匠心獨具,以理中丸外裹紫雪丹,藥入咽部,在外之紫雪丹消釋而治喉痹;在裏之附子理中丸入得腹中而治泄瀉,寒熱分治,各不相擾,確實奇巧。此法古亦有之,《傷寒論》治療“心下痞,而複惡寒汗出者”用附子瀉心湯,其煎藥法度可謂此法先河。考該證心下有熱痞,而陽氣已虛,故惡寒汗出,形成寒熱錯雜局面。附子瀉心湯煎法不同一般,是以麻沸湯浸漬大黃、黃芩、黃連諸寒藥,取其味薄氣輕,以輕瀉上部之痞熱,不使藥過病所;另取附子久煎取汁與前藥兌合,因其味厚氣重,下行而發揮溫陽固表作用。藥雖同行而至所不同,施治各異,此仲聖之妙法也。張銳以附子理中丸裹以紫雪丹與此異曲而同工,可謂善學古法者。
名家治病,並未多用奇方,方藥還是原來方藥,前醫用之不效,名醫用之則效,其差別往往就在于煎法用法不同,此亦名醫圓機活法使然。
知病因冰起,還以冰解之
甯波鄭松家有一男傭,病咳久不能愈,聲悶不暢,多醫治之未效。邀請名醫範文甫診視。範診後說:此病應該用小青龍湯。鄭松說,已經服過3劑,無效。範文甫說:請以冰水煎之。鄭松囑如法煎之,果然收效。原來,範曾見過病人于烈日下飲用冰水,詢其咳起之日發自熱天,故用冰水爲引以治之。
按:此乃“知病因冰起,還以冰解之”之法,似有同氣相求,反佐用藥之意。源出宋•楊吉老治宋徽宗的案例。宋徽宗因食冰過甚而致下利,太醫以理中湯治之不效。楊吉老仍以理中湯治之,不同的是以冰水煎藥,徽宗之病竟獲痊愈。範文甫顯然受此案啓發,也算“博涉知病”一例,畢竟不同凡醫手眼。
露水煎藥建奇功
一位紹興人,患秋溫大熱,百藥不能退。延甯波名醫範文甫診治。範至後,查閱前醫所處方藥皆爲白虎、葦莖湯之類,方頗切當,亦無別法可用。適當地多栽荷花,葉上露珠可愛。範見後即令其晚上取幹淨毛巾四條,蒸透,擰極幹,于稻田中收取露水,用以煎藥;二日熱退病安。範稱:此從氣候悟出,醫方中所無。說明其用露水煎藥,乃權宜之法。與滑伯仁立秋遇難産病例,見梧桐葉落下,遂加用之以催産相類,同屬于隨機應用之例。
按:露水味甘、性涼,具潤燥、滌暑、除煩作用。王孟英《隨息居飲食譜》說:“稻頭上露,養胃生津;菖蒲上露,清心明目;韭菜上露,涼血止噎;荷葉上露,清暑怡神;菊花上露,養血息風”。本例病程較長,肺胃陰津爲邪熱灼傷,采用稻頭上露水煎藥,用以發揮清潤肺胃陰津的功效,輔佐白虎、葦莖等方藥而獲效。
藥棗巧治病孩
清名醫王旭高(1798~1862年),號“退思居士”。曾治一幼齡病孩,形瘦面黃,痰多食少,晝日咳嗽,夜臥則喉中喘吼有聲,病已半年,“而性畏服藥”。診爲脾虛而濕熱痰蒸,阻之于肺。因病兒不肯服藥,遂用藥棗法。取參、苓、術、草、二陳、蒼、樸、川貝、榧子,共研細末。另取大棗100枚,去核,將上藥末納入棗中,用線紮好,每枚大棗約入藥末2分爲准。再用葶苈子30克,煎湯煮棗,待棗軟熟,不可大爛,取出曬幹,患兒饑時將棗細嚼咽下一枚,每日可用五六枚,竟收佳效。
按:病孩畏藥,王旭高巧用藥棗,變藥治爲食治,實變通之法,獨具匠心。其法首見于元代名醫葛可久,其擅治虛勞,所創“白鳳膏”,即以大棗去核,納入參苓白術散,置于黑嘴白鴨肚中,加酒用火煨烤,吃棗食鴨,藥食同用,而無苦藥之累,實爲巧法,即在今日,以上諸法猶有參考價值。
《中國中醫藥報》200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