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彌彌
拜占庭+彌彌,書蟲夫婦
2003‧9‧30 - 10‧8
北京-蘭州-夏河-瑪曲-朗木寺(甘川交界)-九寨溝-黃龍-成都-北京
【蘭州】10‧1
灰蒙蒙的城市,有著西北民風的特徵,街邊就是藏民回民大叔背著包等車,夜景下的城市稍微現代化一點。總的來說,蘭州是一個夾在兩山之間難以施展身手也遮擋眼界的純樸地方。
【夏河】10‧2
畢竟離開了一個城市,來到夏河就真的來到了高原。
夏河海拔已經較高,天氣陰著,很冷。這裏是土生土長的藏胞的家鄉,座落著喇嘛教最大的學院,拉卜楞寺。在這裏見到的年輕喇嘛很有朝氣,大多相貌俊秀,講談有禮貌,素質普遍較高。寺廟分為六大學院,包括宗教哲學、數算、曆法、醫藥、繪畫、音樂等等,最高的學位相當於博士。藏民們是天生的信徒,不管男女老幼每天的生活都離不開宗教。在拉卜楞寺外,三麵包圍著巨大規模的轉經廊,2000多個轉經筒被本地人成年累月不斷的推轉著……宗教已深深浸透他們的血液。
寺廟規模宏大,廟裏供著各種菩薩、活佛甚至肉身,裝飾得繁複華麗,黃盞盞的酥油燈散發出甜而且腥的味道。廟外則香煙繚繞,彌漫著松柏枝的煙火氣。藏民們在我這種很少接觸宗教的人看來是一群特殊的人群,他們毫不在意遊人好奇的眼神,他們堅定而自信,旁若無人的作自己的法事,念經,掐項珠,燒柏枝,轉經筒,叩頭,頂禮膜拜。
拉卜楞寺
我們的導遊即是寺廟的喇嘛,長得很像男小生劉燁
日月不斷的藏民轉經
廟牆上的手繪壁畫
從夏河到瑪曲的路途是最遙遠漫長而充滿驚險的。我們與在拉卜楞寺遇到的一撥上海背包客合包一輛大客車。他們8個人又分成三撥,都是為行車方便在攜程網上聯繫好的。中午人人吃了一碗牛肉麵出發,宇通客車只坐了一半,後座堆著行李。大家跟司機講好中途不能再上人,上海小姐們施展伶牙俐齒,全程擋駕,但其間還是上了一兩個本地人。最後有一個倒霉的漢子,被兩位小姐攔在車門口就是不讓上來。車把式沒法,都收了人家錢的,只好下車把錢又塞回那人手裏開車走了。這時聽到一女聲尖利的問:“哎哎,這是什麼?這是不是危險品?”司機懶得講話似的,悶聲悶氣的答了一個詞,大概是“機油”。女聲又高起來,清脆的說道:哦不是危險品呀,那你也不要叫它滾來滾去的好不好?
“滾來滾去”這四個字,在她們的口齒間說來真是別有一番趣味。
到瑪曲的路是213國道,因正在翻修被搞得面目全非,幾乎絕大部分是翻漿路面,宇通竭盡全力燃燒著滾滾柴油通過這坎坷之途。天色更陰,預計6-7小時的行車時間幾乎要翻倍。途中見到一個賽歐紮在泥沼裏動彈不了,銀白色的車身在漫天遍野的黃泥中分外明亮紮眼。
到天黑時終於下雪了。
傳說中的白毛風,大概就是這樣吧,狂風夾著諾大的雪片,在車頭前翻卷著。雪花密度大遮擋住視線,漸漸路已經看不見了。司機在駕駛困難之下跟我們說,今夜恐怕走不了啦。“啊!那怎麼行呀!我們不能睡在這裏的呀!”一片女聲嚷道。於是司機不再說什麼,繼續艱難前行。
在如此的條件下翻山越嶺,人人心裏不免有一點發冷。大家就在車廂裏打起精神來,互相談笑,聊些出遊的經歷。一個單身出來的男生談到去年如何到九寨溝遊玩並住在溝裏,引起我們的興趣。還有些人去過稻城亞丁,講起那裏的美麗消遙和艱苦歷程。一個非常年輕的女孩說她如何獨自到北京來旅遊,住在兆龍飯店的國際青年旅舍,半夜入睡後被驚醒才知,旅舍竟然是男女混住的。她還講到越南旅行看到胡志明市的美,全部法國式的小洋樓,風情別緻……慢慢的,時間在黑暗與風雪中過去了4個小時,客車終於掙紮到了瑪曲的首曲賓館。
【瑪曲】10‧4
說起首曲這個名字是有來歷的,瑪曲處在黃河十八彎的第一彎,大多數從甘南到四川旅行的人都要經過瑪曲,去黃河“九曲第一彎”看一看。我們下榻的首曲賓館,消費水準已經脫離以大學生為主的背包客的消費計劃,但是145元的價格住在溫暖舒適的標間裏,對我們這樣長途旅行了11個小時的人來說還是感到非常欣慰滿足的。
休整一夜後,第二天早上到了第一彎。仍然天陰,河床平坦寬闊,河面上氤氳著霧氣,岸邊灰黃的草色連綿不絕,一派深秋的蕭索。稍耐耽擱,我們啟程去朗木寺了。
包的車還是那輛宇通,因為鎮上再也找不到其它的車了,包括吉普車,全被其它的背包客包走了。通往朗木寺的路況也比較差,但主要是鎮前一道雨水形成的小河截斷了道路,只有吉普或大客能安然通過。在草原上你會覺得,轎車和吉普車是兩種概念的東西,在路況差的情況下吉普車象救星一樣照耀著遊人的心,而有輛轎車就跟“沒有車”差不多。
仍然是翻越不斷的草原,由於普遍下了大雪,丘陵上積雪覆蓋,都成了雪山的樣子。路上人煙稀少,藏民的帳篷偶爾可見,犛牛、山羊星星點點散在山谷間啃著枯黃的草皮。女孩子們一見到悅目些的景色就讓司機停下來拍照,包車就這點好,可以方便隨意。
越往山裏走,氣候越冷,上海人看見雪景歡喜的不得了。當最後遠近的山全變成了雪山,就到了朗木寺。一路拍拍停停,停在山前的時候大家把朗木寺這個小村莊的遠景完整的拍下來了。
象一幅黑白版畫
朗木寺到了
【朗木寺】10‧4
朗木寺實際上是甘肅與四川的交界處的一個山村,寺廟還是藏傳佛教,兩邊各有一個。在我們下榻的四川這邊還有一個清真寺,藏族、回族和漢族在這裏是和諧而居的。中午時分到達,大家下車各自找住處,我們四人安頓好了就前往網上攻略裏推薦的阿里和麗莎兩家小飯館。
當地以一條本地發源的白龍江為界,過了橋就是甘肅,先找到的麗莎即座落在橋頭第一家。
屋裏烏泱泱都是人,圍桌坐著的全是穿著各色衝鋒衣的背包客。我們坐在火爐邊,點了午飯包括“著名”的蘋果派。朗木寺這個與世隔絕的小村莊最早還是老外發掘出來的,他們手把手的給小飯館的老板教授做西方人的食物,包括奶昔、漢堡、蔬菜沙拉等,菜單上全都配有英文,會做西餐在這裏不啻是一項商家競爭的獨家祕訣。這兩家的名氣在網絡上流傳,上一撥客人在遊記或攻略中的記述,就會帶動下一撥客人慕名而來。所以就算不吃“西餐”,各地來的朋友們也要在這裏聚一聚,交流一下,順便商量下一程的旅行。
蘋果派的確做得有模有樣,酥黃的外殼夾著香甜的果片。還有其它熱飯熱菜的吸引很有草原風味,比如犛牛肉炒土豆,味道可口宜於下飯。
右上方是曬經臺的架子
(一)天葬臺 10‧4
吃完我們就上山了,信步走走,拍幾張照片。這裏藏民的民居非常有特色,總是抹的白牆,油紅的院門,屋頂上的積雪增加了亮色。走到山上往山谷裏看,層層疊疊的村屋在大山裏安靜的躺臥著,恬然沉穩。
再往前走,人跡少了,我們去的大概是天葬臺的方向。
這裏的天葬是很平白的對遊人開放的,附近的藏民只要去世,第二天8點會準時送到這裏來天葬。所以遊客一般選擇早上來參觀,碰上碰不上就是運氣了,下午這個時段幾乎沒有人來。我們爬過一座山繼續上行的時候,看見左邊山頭上立著一個孤伶伶的小房子,知道那就是賣票人,兩個俱姆(女喇嘛)的住屋。我們的理解,俱姆一般是給喇嘛做後勤打雜的。
記得隨身帶的網上資料介紹朗木寺,有一片手掌大的段落都是講“如何如何在天葬臺逃票”的攻略。上天葬臺不止一條山路,那兩個女喇嘛整天虎視耽耽的守在山上,一旦發現有遊客走旁門左道,不管多遠總會執著的飛奔追來給你賣票的,所以在學生們看來單是這一個逃票的“項目”就很刺激。
而我們今天行走在這白雪覆蓋的山頭上,連路都難走,別說逃票了。小屋裏先下來兩個小孩,我們掏出糖果逗他們,一個女喇嘛也過來了。她穿著藏袍,頭髮削的很短,象男人寸頭的樣子,對我們倒是很友善。我跟她商量不要門票了能不能便宜點,她說那就5塊錢(怎麼跟在北京停車場收費似的),我暈!難道那些孩子費勁逃票半天就為了這5塊錢……
之後還要爬一段山才到,空氣寒冷寂靜,更添肅穆。遠遠看見前面一排藏族的旗幡圍著一個空場子,旗風獵獵,很像是天葬臺,走近看卻不對,象作法事的地方。場外座落著幾個土堆立有類似墓銘的石碑,刻著藏文看不懂。我們心下狐疑,以為還沒有走到地方,不經意間回頭一看,恍然大悟。
原來我們身後腳下的一片面積在7、8平方米平坦的亂石堆,即是天葬臺。
因為被殘雪蓋著,一時間除了灰禿禿的石頭什麼也看不出來。這時候書蟲的老公突然指著石堆大叫:骨頭!骨頭!我不敢走近,努力張著眼睛,這時候發現一塊完整的頭蓋骨就遺留在石塊旁邊,稍近的地方還能看出一些彎彎的肋骨。石堆中間,放著一個人工刻鑿圓形的石臼,我明白那是為了給頭顱作枕用的,方便操作頭與頸部的分離。雪與泥土的混合間還插著幾根短木棒,估計是用來敲碎骨頭的。
看到這個場景,我的腿腳不禁有些發木,手裏舉著相機隨便拍了兩張。可以注意到在頭蓋骨旁邊雪地上的腳印更多一些,都是上午來的遊客留下的。天空陰霾,冷風吹臉,聽得見山頂樹林裏禿鷲的叫聲,這地方實在難以多待,我們四人很快下山了。
回去的路上已經快天黑,家家屋頂上升起炊煙。碰到一個年輕喇嘛主動問我是不是從天葬臺下來,我答是,於是我們攀談起來。經他的證實,與我想像的一樣,在通往天葬臺山路上散落的那些麻袋繩子甚至棉襖,都與死者有關。我當時可是非常小心翼翼的繞開走的……我向他打聽明早會不會有儀式,他說誰也不能肯定,只能早上來了再看。
晚上回到阿里的館子裏喝茶,我也禁不住跟人聊起這個話題。阿里是個穆斯林,他不參與我們這些關於藏民儀式的談話。有對年輕夫婦也是從北京來,在這裏停留四五天了,他們告訴我9月30號那天有一個天葬,但是沒敢去看。現在村子裏一點風聲都沒有,估計明早是不會有儀式的了。那好,下午我們也不算白跑一趟。
(二)大峽谷 10‧5
第二天早上拉開窗帘,一縷陽光照在山尖上,令人振奮。我們從四川這邊的山谷往上,去找大峽谷的方位。路上拜占庭回去取膠卷,我就一個人先走。天早,人還少,只見一家藏民騎馬驅趕著一群犛牛從谷地裏上來,兩只大狗一白一黑,忙忙碌碌的跑前跑後給主人幫忙。藏民的財產就是這些牛和羊,他們每年夏天把畜群放牧到大草原上去,搭帳篷住;秋天趕回來,曬幹草作飼料,就住在自家的房子裏過冬了。
我邊走邊拍走的很慢,等到峽谷前的時候拜占庭就趕上來了,一個30歲左右的女子從柵欄裏出來給我們賣票,和善禮貌的給我們講注意事項。她的模樣很給人好感,普通話也非常端正,後來我們的包車司機說她是這村裏唯一的一個大學生,回民。和她告別後我們就進入大峽谷了。
如同昨天在天葬臺一樣,這裏也沒有人。書蟲夫婦用對講機和我們打招呼,他們也剛剛進谷,走在我們前面一點。溪流從山谷間流淌的勢頭很快,走不多遠就是一汪不知深淺的水潭,潭邊的山路被淹在水面下,只有幾塊石頭墊腳。我的鞋並不是專業登山鞋,容易打濕,不過我還是非常小心的趟過去了。水潭後就是幾個泉眼,在石縫間一尺深的水下不引人注意的汩汩冒著漩渦。兩邊石壁峭立,點點積雪嶙峋綴在山間,不知名的鳥兒聲聲鳴叫,這裏的氣氛就像一個被人遺忘的神祕之谷。
驀然間前面出現一個寬闊的谷地,成百上千只山羊仿佛一動不動的靜止在其間,當我們走近,羊群瞪著陌生的眼珠悄然的散開。有人在這裏放牧啊,我看見前方坡上還有一間帳篷,於是快步走去。這時突然一聲“嗚汪”把我嚇了一大跳,原來在白色的羊群後邊趴著一只黑色大藏獒!我嚇得停在原地不敢動彈了。
帳篷顯然是空的,沒有主人。為了躲那只大狗,我們只好悄悄撤離這裏慢慢爬到對面山坡上,再一點點往前走。這時看見前方另有一個帳篷,而且仿佛有人在活動。我們揮手大叫,幾個小人影飛快的向我們跑來,為首的是一個十幾歲的藏族女孩。看見他們我們非常高興,趕緊找糖果給他們吃。大家一起來到帳篷前,一個憨厚的大叔出來,熱情的邀請我們進帳篷裏坐。
帳篷裏生著火爐,頂上掛著兩條新鮮的羊肉,一角堆著牛糞,旁邊是櫃子和家什,對面即是我們坐的地鋪和被褥。他們是一家子,三個小孩只有一個7、8歲的男孩在上學,懂得一點普通話。那個大姐姐坐在一邊聽到父親告訴我們這裏女孩子不上學時,臉上現出很不好意思也不高興的樣子。帳篷的質地是粗粗的織物編織而成,從裏面看出去透著光。我們問下雨時不會漏雨嗎,大叔說那是犛牛毛編的,防水。
在帳篷裏聊了一會,看表10點多了,大叔說山裏有個瀑布約一小時路程。計劃中午就要離開朗木寺,看樣子是去不成了。帳篷外女主人在犛牛群中忙活,一只跟剛才一樣的藏獒拴著,嘴邊擱著一大扇羊排骨,我心裏嘀咕:吃的這麼好啊!其實峽谷裏經常有狼出沒,這些藏獒都是看家的功臣,另外羊肉也是主人和狗最容易得到的食物了。
回去的路很快,走出谷外,陽光照得草原溪水都分外明析可愛,那個賣票的和善女子與拜占庭用四川話聊天,聽不大懂。她轉而跟我們講話,說這道泉水就是村中間用來區分甘肅和四川交界的白龍江,往四川方向流去就叫嘉陵江了。原來這裏實際上就是嘉陵江的源頭,去年重慶電視臺來這裏拍過記錄片。
午飯是在阿里吃的,炒面片,拌蔬菜,土豆泥。快吃完的時候有兩個藏族壯年小伙子進店裏來討飯,我們把剩下的食物給了他們。他們一點都不懂得普通話,這或許是貧困的原因。
飯後我們等待聯繫好的包車開過來,但等了許久都沒有音信。這鎮上只有兩輛三菱吉普,我們訂了其中一輛,其它的包括一些切諾基都被包走了。還是因為213國道路面翻漿的原因,有車輛陷在泥裏了,所以司機出去加油好半天回不來。等到2點多,我們終於啟程前往四川川主寺方向。
一輛二手的90年代進口三菱,車況相當不錯,或許是受過11小時宇通客車那可怕的噪音和嗆鼻的柴油味刺激,四個人坐在吉普車裏覺得特別舒服。司機是本地的回民老司機,讓人放心,一路上他跟我們聊起種種有趣的事情。原來四川這邊朗木寺的活佛本身地位很高,57年跟著達賴去印度成了他的大祕。我們探討起那麼多藏族小伙子當了喇嘛,他形容說其實在西藏這可能是一條坦途大道,如同漢人的入仕之路。在西藏,政教合一的狀況使得高僧握有權柄,其物質的充裕一方面靠中央政府撥款,另一方面靠全體教民的奉送。我有時想,佛教修的主要是來世,這些貧苦的藏民如此虔誠的擁戴並終生投入宗教,有沒有想過今生的日子如何能更好的捱過?……
穿越整個若爾蓋大草原,就是我們的路程,經過花湖時,我們遠遠望了一下沒有停車。花湖只有在草原的夏季才美麗,那時的草原不是草原,是爛漫的花原。
天黑前,都沒有闖出這片諾大的草原,我心裏暗想,“這輩子草原真是看夠了!”經過7小時,晚上到達了川主寺,這個四方樞紐大鎮。川主寺通往九寨溝、若爾蓋、黃龍、成都,整個鎮上全是賓館旅店,入住後拜占庭在前臺找老板訂了明早的包車,才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