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找到個"解夢"專題...解夢全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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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第尾才子陳建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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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也有提到綠衣人
第二十五卷 獨孤生歸途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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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園蝴蝶正飛忙,又見羅浮花氣香。
夢短夢長緣底事?莫貪磁枕誤黃梁。
昔有夫妻二人,各在芳年,新婚燕爾,如膠似漆,如魚似水。剛剛三日,其夫被官
府喚去。原來為急解軍糧事,文書上金了他名姓,要他赴軍前交納。如違限時刻,軍法
從事。
立刻起行,身也不容他轉,頭也不容他回,只捎得個口信到家。正是上命所差,蓋
不繇己,一路趲行,心心念念想著渾家。又不好向人告訴,只落得自己淒惶。行了一日,
想到有萬遍。是夜宿於旅店,夢見與渾家相聚如常,行其夫妻之事。
自此無夜不夢。到一月之後,夢見渾家懷孕在身,醒來付之一笑。
且喜如期交納錢糧,太平無事,星夜趕回家鄉。繳了批回,入門見了渾家,歡喜無
限。那一往一來,約有三月之遙。
嘗言道﹕新娶不如遠歸。夜間與渾家綢繆恩愛,自不必說。其妻敘及別後相思,因
說每夜夢中如此如此。所言光景,與丈夫一般無二,果然有了三個月身孕。若是其夫先
說的,內中還有可疑;卻是渾家先敘起的。可見夢魂相遇,又能交感成胎,只是彼此精
誠所致。如今說個鬧夢故事,亦繇夫婦積思而然。正是﹕夢中識想非全假,白日奔馳莫
認真。
話說大唐德宗皇帝貞元年間,有個進士覆姓獨孤,雙名遐叔,家住洛陽城東崇賢裡
中。自幼穎異,十歲便能作文。到十五歲上,經史精通,下筆數千言,不待思索。父親
獨孤及官為司封之職。昔年存日,曾與遐叔聘下同年司農白行簡女兒娟娟小姐為妻。那
娟娟小姐,花容月貌,自不必說;刺繡描花,也是等閒之事。單喜他深通文墨,善賦能
詩。若教去應文科,穩穩裡是個狀元。與遐叔正是一雙兩好,彼此你知我見,所以成了
這頭親事。不意遐叔父母連喪,丈人丈母亦相繼棄世,功名未遂,家事日漸零落,童僕
也無半個留存,剛剛剩得幾間房屋。
那白行簡的兒子叫做白長吉,是個凶惡勢利之徒,見遐叔家道窮了,就要賴他的婚
姻,將妹子另配安陵富家。幸得娟娟小姐是個貞烈之女,截發自誓,不肯改節。白長吉
強他不過,只得原嫁與遐叔。卻是隨身衣飾,並無一毫妝奩,止有從幼伏侍一個丫鬟翠
翹從嫁。白氏過門之後,甘守貧寒,全無半點怨恨。只是晨炊夜績,以佐遐叔讀書。那
遐叔一者敬他截發的誌節,二者重他秀麗的詞華,三者又愛他嬌艷的顏色﹕真個夫妻相
得,似水如魚。白氏親族中,到也憐遐叔是個未發達的才子,十分尊敬。止有白長吉一
味趨炎附熱,說妹子是窮骨頭,要跟恁樣餓莩,壞他體面,見了遐叔就如眼中之刺,肉
內之釘。遐叔雖然貧窮,卻又是不肯俯仰人的。因此兩下遂絕不相往。
時值貞元十五年,朝廷開科取士,傳下黃榜,期於三月間諸進士都赴京師殿試。遐
叔別了白氏,前往長安,自謂文才,必魁春榜。那知貢舉的官,是禮部侍郎同平章事鄭
余慶,本取遐叔卷子第一。豈知策上說著﹕奉天之難,皆因奸臣盧杞竊弄朝權,致使涇
原節度使姚令言與太尉朱得以激變心,劫奪府庫。可見眾君子共佐太平而不足,一小人
攪亂天下而有余。故人君用舍不可不慎。元來德宗皇帝心性最是猜忌,說他指斥朝廷,
譏訕時政,遂將頭卷廢棄不錄。那白氏兩個族叔,一個叫做白居易,一個叫做白敏中,
文才本在遐叔之下,卻皆登了高科。單單只有遐叔一人落第,好生沒趣,連夜收拾行李
東歸。白居易、白敏中知得,齊來餞行,直送到十裡長亭而別。遐叔途中愁悶,賦詩一
首。詩雲﹕童年挾策赴西秦,弱冠無成逐路人。
時命不將明主合,布衣空惹上京塵。
在路非止一日,回到東都,見了妻子,好生慚赧,終日只在書房裡發憤攻書。每想
起落第的光景,便淒然淚下。那白氏時時勸解道﹕“大丈夫功名終有際會,何苦頹折如
此。”遐叔謝道﹕“多感娘子厚意,屢相寬慰。只是家貧如洗,衣食無聊。縱然巴得日
後亨通,難救目前愁困,如之奈何?”白氏道﹕“俗諺有雲﹕‘十訪九空,也好省窮。’
我想公公三十年宦游,豈無幾個門生故舊在要路的?你何不趁此閒時,一去訪求?倘或
得他資助,則三年誦讀之費有所賴矣。”只這句話頭,提醒了遐叔,答道﹕“娘子之言,
雖然有理;但我自幼攻書,未嘗交接人事,先父的門生故舊,皆不與知。止認得個韋皋,
是京兆人,表字仲翔。當初被丈人張延賞逐出,來投先父,舉薦他為官,甚是有恩。如
今他現做西川節度使。我若去訪他,必有所助。只是東都到西川,相隔萬裡程途,往返
便要經年。
我去之後,你在家中用度,從何處置?以此拋撇不下。”白氏道﹕“既有這個相識,
便當整備行李,送你西去,家中事體,我自支持。總有缺乏,姑姊妹家猶可假貸,不必
憂慮。”遐叔歡喜道﹕“若得如此,我便放心前去。”白氏道﹕“但是路途跋涉,無人
跟隨,卻怎的好?”遐叔道﹕“總然有人,也沒許多盤費,只索罷了。”遂即揀了個吉
日,白氏與遐叔收拾了寒暑衣裝,帶著丫鬟翠翹,親至開陽門外一杯餞送。
夫妻正在不舍之際,驟然下起一陣大雨,急奔入路傍一個廢寺中去躲避。這寺叫做
龍華寺,乃北魏時廣陵王所建,殿宇十分雄壯。階下栽種名花異果。又有一座鐘樓,樓
上銅鐘,響聞五十裡外。後被胡太後移入宮中去了。到唐太宗時,有胡僧另鑄一鐘在上,
卻也響得二十余裡。到玄宗時,還有五百僧眾,香火不絕。後遭安祿山賊黨史思明攻陷
東都,殺戮僧眾,將鐘磬毀為兵器,花果伐為樵蘇,以此寺遂頹敗。遐叔與白氏看了,
嘆道﹕“這等一個道場,難道沒有發心的重加修造?”因向佛前祈禱﹕“陰空保佑﹕若
得成名時節,誓當捐俸,再整山門。”雨霽之後,登途分別﹕正是﹕蠅頭微利驅人去,
虎口危途訪客來。
不題白氏歸家。且說遐叔在路,曉行夜宿,整整的一個月,來到荊州地面。下了川
船,從此一路都是上水。除非大順風,方使得布帆。風略小些,便要扯著百丈。你道怎
麼叫做百丈?原來就是篡子。只那川船上的有些不同﹕用著一寸多寬的毛竹片子,將生
漆絞著麻絲接成的,約有一百多丈,為此川中人叫做百丈。在船頭立個轆轤,將百丈盤
於其上。岸上扯的人,只聽船中打鼓為號。遐叔看了,方才記得杜子美有詩道﹕“百丈
內江船。”又道﹕“打鼓發船何處郎。”卻就是這件東西。又走了十余日,才是黃牛峽。
那山形生成似頭黃牛一般,三四十裡外,便遠遠望見。這峽中的水更溜,急切不能勾到,
因此上有個俗諺雲﹕朝見黃牛,暮見黃牛;朝朝暮暮,黃牛如故。
又走了十余日,才是瞿塘峽。這水一發急緊。峽中有座石山,叫做灩預堆。四五月
間水漲,這堆止留一些些在水面上。下水的船,一時不及回避,觸著這堆,船便粉碎,
尤為利害。遐叔見了這般險路,嘆道﹕“萬裡投人,尚未知失得如何,卻先受許多驚恐,
我娘子怎生知道?”元來巴東峽江一連三個﹕第一是瞿塘峽,第二是廣陽峽,第三是巫
峽。三峽之中,唯巫峽最長。兩岸都是高山峻嶺,古木陰森,映蔽江面,止露得中間一
線的青天。除非日月正中時分,方有光明透下。
數百裡內,岸上絕無人煙;惟聞猿聲晝夜不斷。因此有個俗諺雲﹕巴東三峽巫峽長,
猿鳴三聲斷客腸。
這巫峽上就是巫山,有十二個山峰。山上有一座高唐觀,相傳楚襄王曾在觀中夜寢,
夢見一個美人願薦枕席。臨別之時,自稱是伏羲皇帝的愛女,小字瑤姬,未行而死。今
為巫山之神。朝為行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那襄王醒後,還想著神女,
教大夫宋玉做《高唐賦》一遍,單形容神女十分的艷色。因此,後人立廟山上,叫做巫
山神女廟。
遐叔在江中遙望廟宇,掬水為漿,暗暗的禱告道﹕“神女既有精靈,能通夢寐。乞
為我特托一夢與家中白氏妻子,說我客途無恙,免其愁念。當賦一言相謝,決不敢學宋
大夫作此淫褻之語,有污神女香名。乞賜仙鑒。”自古道的好﹕“有其人,則有其神。”
既是禱告的許了做詩做賦,也發下這點虔誠,難道托夢的只會行雲行雨,再沒有別些靈
感?少不得後來有個應驗。正是﹕禱祈仙夢通閨閣,寄報平安信一緘。
出了巫峽,再經由巴中、巴西地面,都是大江。不覺又行一個多月,方到成都。城
外臨著大江,卻是濯錦江。你道怎麼叫做濯錦江?只因成都造得好錦,朝廷稱為“蜀
錦”。造錦既成,須要取這江水再加洗濯,能使顏色倍加鮮明,故此叫做濯錦江。唐明
皇為避安祿山之亂,曾駐蹕於此,改成都為南京。這便是西川節度使開府之處,真個沃
野千裡,人煙湊集,是一花錦世界。遐叔無心觀玩,一徑入城,奔到帥府門首,訪問韋
皋消息。豈知數月前,因為雲南蠻夷反叛,統領兵馬徵剿去了,須持平定之後,方得回
府。你想那徵戰之事,可是期得日子定的麼?遐叔得了這個消息,驚得進退無措,嘆口
氣道﹕“常言‘鳥來投林,人來投主’,偏是我遐叔恁般命保萬裡而來,卻又投人不著。
況一路盤纏已盡,這裡又無親識,只有來的路,沒有去的路。天那。兀的不是活活坑殺
我也。”
自古道﹕“吉人自有天相。”遐叔正在帥府門首嘆氣,傍邊忽轉過一個道士問道﹕
“君子何嘆?”遐叔答道﹕“我本東都人氏,覆姓獨孤,雙名遐叔。只因下第家貧、遠
來投謁故人韋仲翔,希他資助。豈知時命不濟,早已出徵去了。欲待候他,只恐奏捷無
期,又難坐守;欲待回去,爭奈盤纏已盡,無可圖歸。使我進退兩難,是以長嘆。”那
道士說﹕“我本道家,專以濟人為事,敝觀去此不遠。君子既在窮途,若不嫌粗茶淡飯,
只在我觀中權過幾時,等待節使回府,也不負遠來這次。”遐叔再三謝道﹕“若得如此,
深感深感。只是不好打攪。”
便隨著道士徑投觀中而去。我想那道士與遐叔素無半面,知道他是甚底樣人,便肯
收留在觀中去住?假饒這日無人搭救,卻不窮途流落,幾時歸去?豈非是遐叔不遇中之
遇?
當下遐叔與道士離了節度府前,行不上一二裡許,只見蒼松翠柏,交植左右,中間
龜背大路,顯出一座山門,題著“碧落觀”三個簸箕大的金字。這觀乃漢時劉先主為道
士李寂蓋造的。至唐明皇時,有個得道的叫做徐佐卿,重加修建。果然是一塵不到,神
仙境界。遐叔進入觀中,瞻禮法像了,道士留入房內,重新敘禮,分賓主而坐。遐叔舉
目觀看這房,收拾得十分清雅。只見壁上掛著一幅詩軸,你道這詩軸是那個名人的古跡?
卻就是遐叔的父親司封獨孤及送徐佐卿還蜀之作。詩雲﹕羽客笙歌去路催,故人爭勸別
離杯。
蒼龍闕下長相憶,白鶴山頭更不回。
元來昔日唐明皇聞得徐佐卿是個有道之士,用安車蒲輪,徵聘入朝。佐卿不願為官,
欽賜馳驛還山,滿朝公卿大夫,賦詩相贈,皆不如獨孤及這首,以此觀中相傳,珍重不
啻拱璧。
遐叔看了父親遺跡,不覺潸然淚下。道士道﹕“君子見了這詩,為何掉淚?”遐叔
道﹕“實不相瞞,因見了先人之筆,故此傷感。”道士聞知遐叔即是獨孤及之子,朝夕
供待,分外加敬。
光陰迅速,不覺過了半年,那時韋皋降服雲南諸蠻,重回帥府。遐叔連忙備禮求見,
一者稱賀他得勝而回,二者訴說自己窮愁,遠來於謁的意思。正是﹕故人長望貴人厚,
幾個貴人憐故人。
那韋皋一見遐叔,盛相款宴。正要多留幾日,少盡關懷,豈知吐蕃贊普,時常侵蜀,
專恃雲南諸蠻為之向導。近聞得韋皋收服雲南,失其羽翼,遂起雄兵三十余萬,殺過界
來,要與韋皋親決勝負。這是烽火緊切的事,一面寫表申奏朝廷,一面興師點將,前去
抵敵。遐叔嘆道﹕“我在此守了半年,才得相見,忽又有此邊報,豈不是命。”便向節
度府中告辭。韋皋道﹕“吐蕃入寇,滿地干戈,豈還有路歸得。我已分忖道士好生管待。
且等殺退番兵,道途寧靜,然後慢慢的與仁兄餞行便了。”遐叔無奈,只得依允,照舊
住在碧落觀中。不在話下。
且說韋皋統領大兵,離了成都,直至葭萌關外,早與吐蕃人馬相遇。先差通使與他
打話道﹕“我朝自與你國和親之後,出嫁公主做你國贊婆,永不許興兵相犯。如今何故
背盟,屢屢擾我蜀地?”那贊普答道﹕“雲南諸夷,元是臣伏我國的,你怎麼輒敢加兵,
侵佔疆界?好好的還我雲南,我便收兵回去;半聲不肯,教你西川也是難保。”韋皋道﹕
“聖朝無外,普天下那一處不屬我大唐的?要戰便戰,雲南斷還不成。”原來吐蕃沒有
雲南夷人向導,終是路徑不熟。卻被韋皋預在深林窮谷之間,偏插旗幟,假做伏兵;又
教步軍舞著藤牌,伏地而進,用大刀砍其馬腳。一聲炮響,鼓角齊鳴,沖殺過去。那吐
蕃一時無措,大敗虧輸,被韋皋追逐出境,直到贊普新築的王城,叫做末波城,盡皆打
破。殺得吐蕃尸橫遍野,血染成河。端的這場廝殺,可也功勞不校韋皋見吐蕃遠遁,即
便下令班師,一面差牌將 撐書飛奏朝廷。一路上﹕喜孜孜鞭敲金鐙響,笑吟吟齊唱凱
歌聲。
話分兩頭。卻說獨孤遐叔久住碧落觀中,十分鬱鬱,信步游覽,消遣客懷。偶到一
個去處,叫做升仙橋,乃是漢朝司馬相如在臨邛縣竊了卓文君回到成都。只因家事消條,
受人侮慢,題下兩行大字在這橋柱上,說道﹕“大丈夫不乘駟馬高車,不過此橋。”後
來做了中郎,奉詔開通雲南道徑,持節而歸,果遂其誌。遐叔在那橋上,徘徊東望,嘆
道﹕“小生不愧司馬之才,娘子盡有文君之貌。只是怎能勾得這駟馬高車的日子?”下
了橋,正待取路回觀。此時恰是暮春天氣,只聽得林中子規一聲聲叫道﹕“不如歸去。”
遐叔聽了這個鳥聲,愈加愁悶,又嘆道﹕“我當初與娘子臨別,本以一年半載為期,豈
知擔閣到今,不能歸去。天那。我不敢望韋皋的厚贈,只願他早早退了蕃兵,送我歸家,
卻也免得娘子在家朝夕懸望。”
不覺春去夏來,又過一年有余,才等候得韋皋振旅而還。
那時捷書已到朝中,德宗天子知得韋皋戰退吐蕃,成了大功,龍顏大喜,御筆加授
兵部尚書太子太保,仍領西川節度使。回府之日,合屬大小文武,那一個不奉牛酒拜賀。
直待軍門稍暇,遐叔也到府中稱慶。自念客途無以為禮,做得《蜀道易》一篇。你道為
何叫做《蜀道易》?當時唐明皇天寶末年,安祿山反亂,卻是鄭國公嚴武做西川節度。
有個拾遺杜甫,避難來到西川,又有丞相房綰也貶做節度府屬官。只因嚴武性子頗多猜
狠,所以翰林供奉李白,做《蜀道難》詞。
其尾特雲﹕“錦城雖雲樂,不如早歸家。”乃是替房、杜兩公憂危的意思。遐叔故
將這“難”字改作“易”字,翻成樂府。
一者稱頌韋皋功德,遠過嚴武;二者見得自己僑寓錦城,得其所主,不比房、杜兩
公。以此暗暗的打動他。詞雲﹕吁嗟蜀道,古以為難。蠶叢開國,山川鬱盤。秦置金牛,
道路始刊。天梯石棧,勾接危巒。仰薄青霄,俯掛飛湍。猿猴之捷,尚莫能干。使人對
此,寧不悲嘆。自我韋公,建節當關。蕩平西寇,降服南蠻。風煙寧息,民物殷繁。四
方商賈,爭出其間。匪無跋涉,豈乏躋攀;若在衽席,既坦而安。蹲鴟療饑,筒布御寒。
是稱天府,為利多端。寄言客子,可以開顏。錦城甚樂,何必思還。
韋皋看見《蜀道易》這一篇,不勝嘆服,便對遐叔說﹕“往時李白所作《蜀道難》
詞,太子賓客賀知章稱他是天上謫下來的仙人,今觀仁兄高才,何讓李白。老夫幕府正
缺書記一員,意欲申奏取旨,借重仁兄為禮部員外,權充西川節度府記室參軍,庶得朝
夕領教。不識仁兄肯曲從否?”遐叔答道﹕“我朝最重科目。凡士子不繇及第出身,便
做到九棘三槐,終久被人欺侮。小生雖則三番落第,壯氣未衰,怎忍把先世科名,一朝
自廢?如今叨寓貴鎮,已過歲余,寒荊白氏在家,久無音信。朝夕縈掛,不能去懷。巴
得旌旄回府,正要告辭。伏乞俯鑒微情,勿嫌方命。”韋皋謝道﹕“既是仁兄不允,老
夫亦不敢相強。只是目下歲暮,冰雪載途,不好行走。不若少待開春,治裝送別,未為
晚也。”遐叔一來見韋皋意思殷勤,二來想起天氣果然寒冷,路上難行,又只得住下。
捱過殘臘,到了新年,又早是上元佳節。原來成都府地沃人稠,本是西南都會。自
唐明皇駐蹕之後,四方朝貢,皆集於此,便有京都氣象。又經嚴鄭公鎮守巴蜀,專以平
靜為政,因此閭閻繁富,庫藏充饒。現今韋皋繼他,降服雲南諸夷,擊破吐蕃五十萬眾,
威名大振。這韋皋最是豪杰的性子,因見地方寧定,民心歸附,預傳號令,分付城內城
外都要點放花燈,與民同樂。那道令旨傳將出去,誰敢不依。自十三至十七,共是五夜,
家家門首扎縛燈柵,張掛新奇好燈,巧樣煙火,照耀如同白晝。獅蠻社火,鼓樂笙簫,
通宵達旦。韋皋每夜大張筵宴,在散花樓上,單請遐叔慶賞元宵。剛到下燈之日,遐叔
便去告辭。韋皋再三苦留,終不肯祝乃對遐叔說道﹕“仁兄歸心既決,似難相強。只是
老夫還有一杯淡酒,些小資裝,當在萬裡橋東,再與仁兄敘別,幸勿固拒。”即傳令撥
一船只,次日在萬裡橋伺候,送遐叔東歸;又點長行軍士一名護送。
到明日,韋皋設宴在萬裡橋餞別遐叔,親舉金杯,說道﹕“此橋最古,昔諸葛孔明
送費睏使吳,道是萬裡之行,實始於此,這橋因以得名。今仁兄青雲萬裡,亦由今始,
願努力自愛。老夫蟬冠雖敝,拱聽泥金佳報,特為仁兄彈之。”一連的勸了三杯,方才
捧出一個錦囊,說道﹕“老夫深荷令先公推薦之力,得有今日。止因王事鞅掌,未得少
酬大恩,有累遠臨,豈不慚汗。但今盜賊生發,勢難重挈。老夫聊備三百金,權充路費。
此外別有黃金萬兩,蜀錦千端,俟道路稍寧,專人奉送。勿謂老夫輕薄,為負恩人也。”
又喚過軍士分忖道﹕“一路小心服事,不可怠慢。”軍士叩頭答應。遐叔再三拜謝道﹕
“不才受此,已屬過望,敢煩後命。”領了錦囊,軍士跟隨上船。那韋皋還在橋上,直
等望不見這船,然後回府。不在話下。
且說遐叔別了韋皋,開船東去。原來下水船,就如箭一般急的,不消兩三日,早到
巫峽之下。遠遠的望見巫山神女廟,想起﹕“當時從此經討,暗祈神女托夢我白氏娘子,
許他賦詩為謝。不知這夢曾托得去不曾托得去?我豈可失信。”便口佔一首以償宿願。
詩雲﹕古木陰森一線天,巫峰十二鎖寒煙。
襄王自作風流夢,不是陽台雲雨仙。
題畢,又向著山上作禮稱謝。過了三峽,又到荊州。不想送來那軍士,忽然生起病
來,遐叔反要去服事他。又行了幾日,來到漢口地方。自此從汝寧至洛陽,都是旱路。
那軍士病體雖愈,難禁鞍馬馳驟。遐叔寫下一封書信,留了些盤費,即令隨船回去,獨
自個收拾行李登岸,卻也會算計,自己買了一頭生口,望東都進發。約莫行了一個月頭,
才到洛陽地面,離著開陽門只有三十余裡。是時天色傍晚,一心思量趕回家去,策馬前
行。又走了十余裡路,早是一輪月上。趁著月色,又走了十來裡,隱隱的聽得鐘鳴鼓響,
想道﹕“城門已閉,縱趕到也進城不及了。此間正是龍華古寺,人疲馬乏,不若且就安
歇。”解囊下馬,投入山門。不爭此一夜,有分教﹕蝴蝶夢中逢佚女,鷺鷥杓底聽嬌歌。
話分兩頭。且說白氏自龍華寺前與遐叔分別之後,雖則家事荒涼,衣食無措,猶喜
白氏女工精絕,翰墨傍通。況白姓又是個東京大族,姑姊妹間也有就他學習針指的,也
有學做詩詞的,少不得具些禮物為酬謝之資,因此盡堪支給。但時時記念丈書臨別之言,
本以一年為約,如何三載尚未回家?
況聞西川路上有的是一線天、人?甕、蛇倒退、鬼見愁,都這般險惡地面。所以古
今稱說途路艱難,無如蜀道。想起丈夫經由彼處,必多驚恐。別後杳無書信,知道安否
如何?“教我這條肚腸,怎生放得。”欲待親往西川,體訪消息。“只我女娘家,又是
個不出閨門的人,怎生去得?除非夢寐之中,與他相見,也好得個明白。”因此朝夕懸
念。睡思昏沉,深閨寂寞,兀坐無聊,題詩一首。詩雲﹕西蜀東京萬裡分,雁來魚去兩
難聞。
深閨只是空相憶,不見關山愁殺人。
那白氏一心想著丈夫,思量要做個夢去尋訪。想了三年有余,再沒個真夢。一日正
是清明佳節,姑姊妹中,都來邀去踏青游玩。白氏那有恁樣閒心腸。推辭不去。到晚上
對著一盞孤燈,淒淒惶惶的呆想。坐了一個黃昏,回過頭來,看見丫鬟翠翹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