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
岑逸飛
「梅、蘭、竹、菊」號稱花之四君子,而此四者最有君子之風,應是蘭花。蘭的花香幽遠,古人說:「書之騷,草之蘭,果之橄欖,可稱三絕」,又有所謂「竹有節而嗇花,梅有花而嗇葉,松有葉而嗇香,惟蘭獨並有之。」把蘭譽為「香祖」。
我甚至覺得蘭,事實上,不僅具有竹的虛心和氣節,且有梅花「傲雪凌霜」的精神,兼有菊的操介清逸,以及展現松樹的生機一片、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水仙的冰肌玉骨,是完美的「君子花」。
筆者對「梅、蘭、竹、菊」都甚喜愛,但最熟稔的卻是蘭花。事緣筆者童年時在祖父母家中居住,祖父晚年嗜蘭,露台全是蘭的盆栽,每天早上見祖父為蘭澆水、剪枝,帶來一室幽香。
自幼得祖父教導,早已懂得怎樣賞蘭。蘭花品種的優劣,可從「香、色、姿、形」四方面欣賞,但最重要還是蘭香。蘭香撩人,集眾香之長,給人以淡遠悠長的沁心感。
蘭的香氣,其一是「清」,清而不濁,如臨清泉;其二是「幽」,似遠忽近,似有若無,餘味無窮;其三是「遠」,即使在森林或曠野,也能在林滿林,在谷滿谷;其四是「超」,在群芳競發時,蘭香總能超凡出眾。總之,蘭花若無香氣,與野草還有什麼分別?
次看蘭「色」,指葉色和花色。蘭葉最宜碧綠,瑩潤亮潔。至於花色,傳統以素色為上品,如素心蘭,清淡素雅,為歷代名士推崇。再看蘭「姿」,指蘭的葉姿和花姿。蘭葉疏密有致,以不披斜而挺立為美。其花姿能一枝獨秀最好,否則,花數多的,也要不疏不密。最後是蘭「形」,指花形和瓣形。花形以頂正肩平,唇舌闊短而端正為美;花瓣通常是窄、長、尖、平。
蘭最早見於文字記載,應是《周易.繫辭》,提及「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這裡的「臭」,是比喻聞到香味,意思是出自同心同德的言語,如同蘭花一樣清香。至於蘭的栽培,最早見於屈原詩篇,特別是〈離騷〉。
屈原提及自己如何滋蘭、佩蘭、紉蘭。他對蘭寄予厚望,有句謂:「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他視蘭為知音:「時曖曖其將罷兮,結幽蘭而延儜」;又將蘭作為佩物,以喻自己潔身自愛:「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從蘭花說到名人雅士,首先我想到的是書聖王羲之。筆者祖父嗜蘭,也善書法,他寫的字是王羲之體,而王羲之名篇是〈蘭亭集序〉。兩年前遊浙江紹興,順道一遊蘭亭,一睹王羲之筆下的「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的美景。相傳春秋時,越王勾踐曾在此地植蘭,漢時設驛亭,故名「蘭亭」。而王羲之愛蘭,估計當年他在蘭亭揮筆疾書,該處仍盛開幽蘭,給他帶來啟示,因而運筆自如,那迎風飄拂的蘭葉,啟發了他創飄逸流暢的書法新體,字體秀美,神韻生動。
浙江紹興稱得上是蘭的故鄉,蘭花是其市花,該地蘭花品種繁多,形、色、味獨特。眾多紹興名人都與蘭結緣,寫下詠蘭詩文,除王羲之外,明代書畫家徐渭,其書畫獨得天趣,氣勢奔放。他在〈畫蘭〉一詩有云:「醉抹醒塗總是春,百花枝上綴精神。自從畫取湘蘭後,更不閑題與別人。」紹興愛蘭的還有鑒湖女俠秋瑾,在其短短一生,她最愛蘭花,曾寫下詠蘭詩文,其〈蘭花〉詩謂:「九畹齊栽品獨優,最宜簪助美人頭。一從夫子臨軒顧,羞伍凡葩鬥艷儔。」寫出蘭花清高不群,羞與凡花鬥艷的高潔。
著名紹興文人魯迅,一生也與蘭結下不解之緣。他出生於養蘭世家,其曾祖、祖父和父親都養蘭。少年時他曾與三弟周建人一起到會稽山採蘭。魯迅不僅種蘭,也寫蘭,托蘭喻志。二十年代末,他移居上海,每當驚蟄前後,人們從魯迅寓所走過,便有蘭花幽香撲面而來。
若從蘭花看人生哲理,三國時魏人王肅編纂的《孔子家語》,記載孔子頌蘭佳話,孔子在蘭花身上寄託深切感情,曾表示:「芝蘭生於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謂窮困而改節。」孔子甚至將蘭稱為「王者之香」,又有「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的比喻,表達他對真善美的崇尚。
蘭文化可說已深入民間,古人把優秀文學和書法作品稱為「蘭章」、「蘭藻」;精闢言論叫「蘭言」;美慧人格喻為「蕙質蘭心」;孝順父母喻為「蘭陔」;友情相契稱為「金蘭結拜」;良朋好友稱為「蘭容」、「蘭交」;良時春日叫「蘭時」。總之,但凡美好之人和事,乃至願望,都以蘭喻之。
(讀者文摘三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