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山大师嘉靖二十五年十月十二日凌晨丑时(西元1546年11月5日丑時)

時日月年
己丙己丙
丑申亥午
79 69 59 49 39 29 19 9
丁 丙 乙 甲 癸 壬 辛 庚
未 午 巳 辰 卯 寅 丑 子

【未入運.丙午年】蔡彦高的夫人洪氏嘉靖二十五年十月十二日凌晨丑时產下憨山大師，给孩子取乳名为“大美”。

【未入運.丁未年】过了年不久，便患上了严重的“风疾”，经过医生的几番抢救，家人的多次祈祷，勉强活了下来。洪氏看这孩子不好养，就依当时的惯例，向菩萨许愿，将来送孩子出家为僧，并在附近的长寿寺给大美了寄了个名字。从此，大美有了另一个乳名“和尚”。

【未入運.壬子年】七岁这一年，大美上学了。有一天回到家里，发现一向宠爱他的叔叔静静躺在床板上，一动不动，家中老小围成一圈，痛哭不已。

【未入運癸丑年】河对岸的佛寺中，有一家比较好的私塾。大美刚刚八岁，就被父母送到那里读书。回家不方便，父母就把他安排在亲戚家里寄居吃饭。在这件事情上，洪氏硬起了心肠，只允许大美每月回家一次，回来也不许多待。八岁的大美着实还离不开母亲，哭哭闹闹，总不肯去上学。

【庚子運.甲寅年】九岁这一年，他听和尚们念诵《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声音很好听。又听说，这卷经能救世间苦，便向和尚们讨了一本经，悄悄地念诵。他的记忆力很强，不久就把这卷经背得滚瓜烂熟，有腔有调，准备给母亲一个惊喜。

【庚子運.乙卯年】十岁这年，母子间有一次很有趣的辩论。洪氏督促功课，把大美逼急了。.....洪氏一听泄了气，叹息了良久，方才说：“像你这个没出息的孩子，如果不想读书做官，那就只能做个挂褡的僧人了。”

【丙辰年】十一岁的某一天，几位行脚僧人来到大美家门口化缘。洪氏恭恭敬敬地烧茶做饭，.......于是，出家为僧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庚子運.丁巳年】十二岁这一年，父母想给他定亲，大美心里想出家，就拒绝了。大美认识了一位南京来的和尚，听他介绍起南京大报恩寺。大美听了，心生钦敬，就想去报恩寺出家。他把这个想法向父亲蔡彦高说了。彦高当下就坚决反对。大美又把想法告诉了母亲洪氏，洪氏是虔诚的佛教徒，以前又向菩萨许过愿，并和大美说过出家为僧的事情，这时候不好反对，就同意了。并向蔡彦高做工作，说：“养个儿子，是希望他有所成就。他喜欢学佛，想做高僧，这也是一件好事，就让他去吧！” 这一年的秋十月，蔡氏夫妇领着大美，在介绍人的引导下，拜见了西林老和尚，说明出家的意愿。西林老和尚对蔡氏夫妇说：“这个孩子聪明伶俐，骨气不凡。如果混在庙里，做个寻常的俗僧，那就太可惜了。要不这么办，暂时不举行剃度仪式，只受个三归五戒，留着头发住在庙里，我请老师教他读书，看他以后的成就和意愿。” 庙里给大美举行了三归五戒仪式，赐法名为“德清”。老和尚亲切地称他为“清郎”。

【庚子運.癸亥年】这位十八岁的青年才子，此时便傍徨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父母眼巴巴地把自己送到大庙里修行当佛祖，太师翁西林老和尚又把自己送到书馆里读儒书。出家不算出家，上学不算上学。继续读书吧，道学家正在上演断袖余桃故事；回庙修行吧，师父会念的几卷经已经教完了，其余的乌七八糟景象，师父不愿教，自己也不愿学。

【辛丑運.甲子年】德清十九岁。嘉靖四十三年，云谷大师一来，就听说德清不想出家当和尚了，要应考做秀才去。他把德清叫过来，严厉地问道：“你怎么违背初衷，半途而废了？” 你应该读一读《传灯录》《高僧传》这类书籍，就明白我说的不错了。没有找到《传灯录》和《高僧传》，却找到一部《中峰广录》。 德清端着《中峰广录》，读了一半，就被高僧们的行迹深深打动，对佛法也产生了强烈的信仰。他感叹良久，觉得这正是自己平生的志愿，便立即请求太师翁西林老和尚，为他举行剃度仪式，正式出家为沙弥僧。 云谷大师片言只语，就为佛门留住了一位优秀的青年人才。西林老和尚喜出望外，立即答应德清的要求，为他举行了剃度出家的仪式，法名仍为“德清”，这一年冬天，八十二岁的西林老和尚可能预感到自己寿命将尽，为了再给德清提供一个受教育的机会，也为了教育其它徒众，他又一次邀请著名佛学家无极守愚大师来报恩寺，在禅堂里举办道场，讲授《华严玄谈》。在这次法会上，无极大师为刚出家不久的德清举行了具足戒仪式，德清由一名沙弥僧成为正式的比丘僧。

【辛丑運.乙丑年】德清二十岁。嘉靖四十四年冬十月，云谷大师在天界寺里举办禅期，召集国内禅宗大德五十三人，共同修行坐禅法门。云谷大师通知德清一定要参加。德清禀明了住持艮山和尚，征得艮山同意后，他便去天界寺参加这次难得的禅期。 在禅期的三个月中，德清一心念佛参究，回到报恩寺以后，德清的日常言行也发生了变化。他见众僧都喜欢穿艳色僧服和俗家式样，深以为耻，就丢掉了自己以前的好衣服，找了件破旧不堪的衲衣，成天穿在身上，招摇过市。这种独特的形象，引得南京僧俗，大惊小怪。

【辛丑運.丙寅年】德清二十一岁。嘉靖四十五年，著名的大报恩寺，也到了它的末日。 二月十八日中午，南京下起了一场暴雨。雷电交加，水如瓢泼。雷电击中了塔顶，顺势直下塔殿，大殿起火。报恩寺的僧人们一向享受惯了，平时没有加强防火设施，没有防火训练，此时手足无措，眼睁睁地看着大火从塔殿烧起，并蔓延到全寺。到了下午，共烧毁了一百四十余间大殿、寮房、画廊。 全国著名的大报恩寺就在一天之内被雷火烧毁了！报恩寺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出自皇室的布施。当然得从严治罪。旨意下来，逮捕报恩寺有职事的僧人一十八名，下在南京刑部大狱，审问治罪。 二十一岁的德清，深受西林老和尚的养育厚恩，又接受了老和尚临终时的殷殷嘱托，郑重承诺过护持本寺。别人都可以走，只有他不能走；别人都可以不管，只有他必须承担重任！时，与德清同心同德，共同患难的，是长他一岁，多年来相濡以沫的雪浪洪恩。 就是这样一对亲密无间的法门兄弟，在报恩寺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报恩寺到刑部大狱有二十多里，德清和洪恩每天跑路，给艮山和尚等十八位僧人送饭送菜。然后，上下活动，打关节，托门路，力争从轻处理。 这样，辛苦奔波了三个月，案子判了下来，艮山和尚等十八人免去死罪，报恩寺向刑部上缴钱粮若干，把罪僧赎出。艮山和尚在狱中受尽折磨，出狱后不久，就圆寂了。一场官司下来，报恩寺又欠下许多债务。

【辛丑運.丁卯年】德清二十二岁。隆庆元年，嘉靖皇帝去世，隆庆皇帝改元，德清开始替报恩寺还债。南京礼部下文，要求报恩寺举办义学，教授幼年僧徒学习世俗文化和佛教基础经典。这对报恩寺和德清来说，是个还债的好机会。因为设义学，收学生，可以赚一些束修钱。这一年共招收了一百五十多名学生，由德清担任教师。

【辛丑運戊辰年】德清二十三岁。教了一年，德清有些厌倦，想推辞不干。但是，为了赚钱还债，不得已，接着教书，又干了一年。

【辛丑運己巳年】德清二十四岁，隆庆三年，教书的名声也传出去了。金山寺重金礼聘。看在银钱的份上，德清去了。

【辛丑運.庚午年】德清二十五岁，隆庆四年，继续应聘在金山寺教书。但这一年末，德清累倒了，病病歪歪地回到了报恩寺，养了三个月的病。经过几年的辛苦，所欠债务已经了结，报恩寺的兴复工程仍然遥遥无期。要想完成这一使命，首先必须修行成功。德清再一次想到了远游。

【辛丑運.辛未年】 德清二十六岁。 隆庆五年，德清便动了远游修行的念头與师兄洪恩二人直奔江西吉安，朝礼青原行思的道场。行思祖师的寺庙已经败落，寺里住着一些僧人，都蓄起头发，娶妻生子，种田经商，俨然是世俗家庭。 他们找到吉安县令，说明了青原寺庙里的情况，提出建议，要求将当地四十岁以下的僧人重新剃度，整顿佛门。县令也是佛教居士动用了政治手段，剃度了四十几名僧人，在德清和洪恩的指导监督下，重新讲究戒律，讲究修行。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当时，德清和洪恩在青原住的时间并不长，夏季来临时，就回到了南京，以后，也再没有料理过青原的事务。到了冬季，踏着雪一路向北而去，开始了云游的历程。

【辛丑運.壬申年】 德清二十七岁。 隆庆六年春天，德清从南京云游到了扬州。当时，大雪纷飞，身体孱弱的德清，还没有走多少路，就病倒了。他身上本有一些盘缠，于是便投宿，求医，养病。过了一阵子，他的病好了，就开始在扬州城里托钵乞食。 德清就这样，一路行乞，一路修行用功，从春走到夏，隆庆六年的秋七月，终于到达了大明朝的首都北京。有位文友叫汪仲淹，此时正在北京，和他大哥左司马汪伯玉（道昆）住在一起。 德清和汪伯玉取得联系，汪大人听说弟弟的好朋友高僧德清来了，非常高兴，立即派人把德清接到家中，盛情款待，安排住处。在汪伯玉的介绍下，德清去拜见了著名的佛学家摩诃忠大师。摩诃忠大师对德清很欣赏，不久就带他去西山，让他跟着听《妙宗钞》的讲座。德清到西山后，摩诃忠又继续留德清在西山过冬，并给他讲解《法华经》和《成唯识论》，然后又请另一位安法师，给德清讲解《因明三支比量》。 德清刚来不久，就听到这么几次精彩的讲座，佛学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

【辛丑運癸酉年】 德清二十八岁。 隆庆皇帝去世，万历元年的正月，德清离开北京，去游览向往已久的文殊菩萨道场，山西五台山。他对《清凉传》中印象最深的，是有关“憨山”的传说故事。到北台后，他请当地的僧人为他指点憨山的所在，远远望去，果然是一座奇秀的小山。 德清很喜欢“憨山”这两个字，心里默默地把“憨山”取为他的别号。但身体毕竟支撑不住，勉强待了几天，就被迫下山，重回北京城。德清回到北京，心中念念不忘山林。听说京东有座盘山，在蓟县境内，风景不错，也很清静。就告别了京中的朋友，一路行乞，到盘山去隐居修行。 德清在盘山千象峪的一处石室中，遇到一位奇异的隐居僧人，陪着隐者在石室住了下来。有一天夜晚，德清打坐完了，起身去岩下经行，正在走着，忽然顶门一声炸响，轰隆轰隆，像是打雷一样。刹那间，山河大地，身心世界，豁然顿空。德清想到：这大概就是“奢摩他”的正定境界吧？ 隐者听了，严肃地告诫说：“你这只是空色蕴的境界，并不是本有的心性。我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除了阴雨风雪等恶劣天气，每天晚上都在这样的境界中。没有什么可高兴的，如果你不执著这种初步的禅定，就不会被它迷失本性。” 过了一阵子，北京城里的左司马汪伯玉，派人入山送信，请德清回京城去。信中说：“我怕你在东郊山上做了饿鬼啊！”并说有几位文友以及妙峰禅师等，急着要见德清。 德清没办法，只得与隐者告辞。

【壬寅運.甲戌年】 德清二十九岁。 德清回到北京以后，转眼就过了春节，是万历二年了，春天，他到京西诸山中游历了一回，然后又回到北京，与当代诸位大名士大文人交游甚欢。主要的朋友有，王凤洲（世贞）王麟洲兄弟，汪伯玉汪仲淹兄弟，还有一位南海的欧桢伯。欧桢伯是岭南大才子，很仰慕德清的文才，但以前没有见过面，只是神交，双方通过书信。去年，欧桢伯到北京国子监当博士，听说德清就在北京郊区，急急地催汪伯玉约德清回城见面。如今，文人名僧聚到一处，趣事自然不断。万历二年秋九月。 妙峰在北京印刷大藏经，此时事情已经办完了，正准备雇车起运。汪伯玉又大力帮忙，主动到衙门里办理了两份《勘合》文书，使妙峰和德清押运经书时，能得到沿路驿站的帮助。进入山西蒲州境内，到达了目的地。这时，是

【壬寅運.乙亥年】 德清三十岁。 万历三年二月十五日，德清和四十五岁的妙峰，在平阳府衙差役的护送下，到达了向往已久的五台山。他们首先来到五台山的腹地台怀镇，在塔院寺里住下，受到住持大方和尚的热情招待。朝礼了几座大庙，到各台游览了一周之后。德清向大方和尚表示，自己想长期在五台隐居修行，希望大方能帮他寻找一个僻静的住处，地点最好在北台，离那座奇秀的憨山近一些。 最后选中北台龙门的法云庵。这座小庵，以前叫弥陀庵，现在已经破败不堪，无人居住，大雪把庵门都堵死了。 三月三日，德清和妙峰来到这里，清理了路上和庵中的积雪，把破旧的房屋稍加整修。庭前有块碍路的石头，半截埋在地下，德清和妙峰找来工具，费力地将石头挖出，移到旁边——原来是座石雕的莲花座。妙峰打水清洗石座，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德清，你快来看！” 德清跑过去，顺着妙峰的手指，德清看到石座上清晰地刻着三个古雅的隶书——“清郎居”。德清一个人留在庵中，全副身心，投入打坐经行，开始了全新的修行生活。 独身修行的生活是很艰苦的。山下的居士，给德清供养了三斗小米，他自己也向山下农民乞讨了一些麦麸。在山上挖点野菜，捡些柴禾。每天只吃一餐，用几粒米烧点汤，就着麦麸野菜就是一顿。吃了半年，三斗小米还有剩余。

【壬寅運.丙子年】 德清三十一岁。在万历四年，皇帝的生母、信仰佛教的慈圣皇太后李娘娘，为了追悼去世的隆庆皇帝，保佑年幼的万历皇帝，曾经发下懿旨，在全国范围内选择有修行的高僧，举行诵经法会，为国祈福。消息传到五台山，德清踊跃报名，被皇室选中。

【壬寅運.戊寅年】德清三十三岁。万历六年四月，开始正式刺血写经。除了其它必要的仪式和规矩外，德清写经时增加了一个念佛的功课，不论点划大小，每下一笔，念佛一声。所以，写得很慢，一笔一划，都非常工整。 德清一向就与念佛的法门有缘，参禅开悟后，定力增长，念佛写字两不误。同时，他的名气也大了，每天来客很多，有的是游山的客人，有的是山中的僧俗朋友。客人来了之后，德清都要接待，交谈。生客来了，略谈几句，熟客来了，请上禅床，交谈良久，但写经念佛的功课并没有停下来。 于是，一个奇迹发生了。大家发现，德清可以一边与人交谈，一边念佛，一边写经，三方面都不出失误。大家感到非常稀奇，一传十，十传百，传得山里山外都知道了。

【壬寅運.己卯年】德清三十四岁。万历七年秋天，一支由三千人组成的工匠队伍，在太监范江、李友的率领下，浩浩荡荡来到五台山，目的是要重修著名的大白塔。正在刺血写经的德清，对修塔院寺的事情，显得很热心。他认为，朝廷自嘉靖以来，多年不做佛事，派来的太监，未必熟悉佛门规矩。如果任性胡为，很可能把好事办成坏事，伤及佛门。所以，德清积极地参与到工程中来，反复地与太监、官员、工匠以及其它僧人沟通交流，极尽协调、组织、维护之能事，使这个为期几年的工程得以顺利进行。

【壬寅運.庚辰年】德清三十五岁。万历八年十一月，朝廷下诏“度民田”，所有的地方都要重新清丈造册，五台山也不例外。消息传来，佛教圣地一片恐慌。五台山增加五百石的田赋，对国家来说，其实是得不偿失。究其实，是奸吏们钻政策的空子，借机整治僧人。 因为德清名气大，交际广，以前曾经出面处理过大方和尚打官司以及砍伐林木的事情，所以，五台山的老和尚们纷纷来找德清商量办法。对付五台县衙奸吏的最好办法，是找比他们级别更高的官员。德清又去了一趟雁门，找到雁平兵备胡顺庵，在胡顺庵的介绍下，德清认识了雁平道台张惟诚。他向张惟诚详细讲明了五台山的情况，由张惟诚出面，呈文上报山西巡抚。张惟诚这道文书，原文写得简短漂亮，切中要害，巡抚批复下来，准议施行。五台山仍旧免征田赋，僧人们安定下来，道场保全了。万历八年末，德清和妙峰刺血写经，已经先后完成。按照惯例，这一部金书《华严经》和一部朱书《华严经》，是难得的法宝，要办一个一百二十天的圆满法会，又叫无遮大会，郑重其事地把经书安奉到新修的大白塔内。

【壬寅運.辛巳年】德清三十六岁。万历九年正月，却出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原来，万历皇帝成婚几年，一直未生皇子。李太后非常忧虑，万历皇帝于是下旨，派官员到湖北武当山，请道士们做法事祈祷。但李太后是信佛教的，自己又派了一路官员，到五台山来做祈嗣法会。 太后做佛事，银两物品自然不会少带。但德清此时忽然有了一个新建议，把妙峰为写经圆满法会筹备的钱粮物事，全部归并到皇室的祈嗣法会中。 这个建议，引起了老朋友妙峰的强烈反对。妙峰的反对，不是没有道理的，佛教徒最重因果，这笔钱粮，是以举办“写经圆满法会”的名义，向施主们募化来的，施主们做的也是这件功德。如果另做他用，等于就是欺骗了施主。俗语叫做“移砖钱做瓦钱”，佛教徒是很忌讳的。 不仅妙峰反对，李太后派来的太监尤用、张本二人，也很反对。为什么呢？皇室做法事，本来就不缺钱，没有必要把另一个法会的钱粮挪过来用。太监们认为，德清这么做，纯属是想攀龙附凤，讨李太后的欢喜。 但是德清认为：佛教徒所做的一切法事，都是为国家为皇室祝禧祈福，太子是皇储，是国本，是国家的未来。现在国家缺少太子，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呢？而“写经圆满法会”，说到底，还属于个人的小事，不能和为国祈嗣这样的大事相比。 为了这件事，德清和妙峰争执了半天，最后，妙峰念在两人的友谊，同意了德清的做法。两个太监，最后也同意了。 “祈嗣法会”一共办了七天，德清、妙峰、大方等几位僧人认真参与，诵经，念咒，举行各种仪式，圆满地完成了“为国祈嗣”的大事。
万历九年，李太后捐资重修的大塔院寺竣工，大白塔修复一新。德清将自己的金字《华严经》安奉到塔内，并写了一篇发愿文。 随后，德清又下山募化钱粮物品，在塔院寺修建了一个“华藏世界转轮藏”。 转轮藏建成以后，德清又募化钱粮，举办大法会。这次，妙峰一切不管，只负责到北京邀请五百位高僧大德来参加法会。德清一个人在五台山负责安排法会所需的供具、器物、斋粮、果品等一切物事，前后忙了三个多月，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全凭着禅定功夫支撑，要不身体早累垮了。 妙峰在北京，妙峰要邀请五百位高僧，也不是简单的事。到这年十月，法会的日期临近时，妙峰带着五百高僧，准时回到五台山，法会顺利开始。最初是水陆法会七日七夜，每天单换供品就有五百桌，不能出一点错。德清不仅没有时间睡觉，连吃饭的功夫也没有了，七天之内，粒米未进，每天只喝一点水。 参与法会的高僧们感到神奇不可思议，德清自己也认为，这真是佛祖保佑啊！ 随后，德清不顾劳累，登坛说法，讲授《华严玄谈》。德清以前给无极大师担任过副讲，也在义学里教过学僧，但正式登坛讲经，这还是第一次。 在法会举行的四个月里，寺中常住僧人一千多名，外来听讲的僧俗，每天也有一万人上下。规模盛大，非常壮观。当然，事务也非常繁多。别的不说，单是每天斋饭一项，就需要大费精力。由于组织有序，指挥得力，事情处理得非常圆满。憨山老人晚年还在《年谱》中满意地描绘说，“一食如坐一堂，不杂不乱，不闻传呼剥啄之声。皆予一人指挥，余无措目者，智者不知所以然也。”妙峰的徒弟沙弥德宗，在法会中跑前跑后，认真负责，给德清帮助不少。

【壬寅運.壬午年】德清三十七岁。法会到万历十年春天结束。 一百多天的辛苦，把德清的身体累垮了，他又生了病。德清和妙峰名气越大，风头越健，闲言碎语，飞短流长，是在所难免的。这种事情就会越多。 所以，法会结束以后，抱病的德清决定和妙峰离开五台山。妙峰去晋北管涔山区的芦芽山隐居，德清跟着北京龙华寺住持瑞庵和尚，到河北真定的障石岩养病。下山以前，德清和妙峰将法会剩余的大量财物一一交待清楚，留给了塔院寺。德清和瑞庵在障石岩休养了几个月，身体恢复。到冬天来临的时候，两人又一起北上，瑞庵回北京龙华寺，德清到京西的中峰寺暂住。德清便在中峰寺参加结冬。德清为了进一步调养身体，参禅修行，特意加了个功课，就是“水斋”。在其它记载中，德清又把这次“水斋”称为“辟谷”，可能是只饮水，不吃饭。万历十年八月皇子降生。

【壬寅運.癸未年】德清三十八岁。万历十一年正月十五日解冬。德清在北京西郊的中峰寺结冬打“水斋”， 这个时候，五台山法会为皇室祈祷得来皇长子的说法，已经传得到处都是。往好了说，是佛法不可思议，德清、妙峰、大方等人为国尽忠，有修行，有本事，有运气。往坏了说，是巴结皇太后，攀龙附凤，另有企图。还有一种说法，把德清、妙峰、大方等高僧，戏称为“国舅爷”。 各种好话坏话，纷纷传来，大出德清的意料。成为人们议论的中心，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德清决定再躲远一点，干脆把别号改成了“憨山”，不再使用“澄印”两个字。在《年谱》中，德清也坦然承认，隐居崂山的目的，除了想躲开人们议论之外，主要还是想寻找机会修复南京报恩寺。前文说过，崂山离北京南京都不算太远，来往很方便，可进可退。 德清和德宗到了崂山，找到了传说中的那罗延窟。但是，这个地方没法居住。他们只好在山上寻找合适的隐居地。最后，在崂山南部最幽僻的地方，发现一处古代观音庵的遗址，背负群山，面向大海，风景特别秀丽，环境特别幽静，是个隐居修行的好地方，像仙境一样。所以，师徒二人在观音庵旧址住下，当时也没有房子，就用破席在树下搭了个小棚，勉强居住。到山外化一点米粮，每日再挖点野菜，就这样和德宗两个人，辛辛苦苦地参禅修行。 过了七个月，当地有一位张大心居士，听说山上住了一位苦行僧人，非常感动，就上山来拜见，并帮助憨山搭建了一座小茅篷，时时送些供养，这样，憨山的生活状况有所改善。 到崂山住了一年多，朋友们都不知道他的去向，没有人来往，也听不见闲言碎语，憨山的心里感觉很快活。
德清来到崂山的时候，太清宫实际上也衰落了，只剩下半个三官殿。德清选择观音庵遗址来隐居时，曾经做了一番考证。 这个地方，早先是佛教的观音庵。到元朝初年，被道教改建成太清宫。如果按照道教徒的说法，太清宫的历史要更早。根据《太清宫志》，最早是在西汉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张廉夫在此建立三官庙。....宋太祖建隆元年（公元960年），册封刘若拙为华盖真人，扩建道宫，大兴土木，太清宫成为规模宏大的著名道观。 这种佛道相争的问题，历史沿革的问题，都是糊涂账，不能算得太清楚，得看具体情况而分析。在人们的普遍印象中，崂山属于道教圣地，德清选择这里来隐居，弘扬佛教，难免会吃亏。同样，假如道教徒到五台山发展，也不会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