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要找“徐姑姑”那樣的人
1942年6月的一天,鄰村一個美麗的姑娘嫁到長樂鄉(現長樂村)高灘村吳家,住在村口的劉國江(6歲)和一群小夥伴一路追著花轎來到吳家。
幾天前,劉國江磕斷了門牙。山裏習俗,掉了門牙的孩子只要請新娘子在自己嘴裏摸一下,新牙就會長出來,于是,劉國江比別的孩子更想見到新娘子。
在長輩的帶領下,劉國江低著頭來到轎子前。當一只蘭花般的手從轎前的布簾邊伸出,輕輕放到他的嘴裏時,劉國江忍不住流了一滴口水。他緊張地一吮,卻咬住了新娘子的手。新娘子用另一只手掀開布簾,劉國江仰頭發現,仙女般的新娘子正在怒視自己!轎子走遠了,劉國江還站在原地發呆……
“發啥子癲,你長大了也要找一個這樣的漂亮媳婦。”一旁的大嫂大媽跟劉國江開玩笑。
之後,村裏人時常開玩笑問劉國江,長大後想找個什麼樣的媳婦?劉國江就會很認真地說:“像徐姑姑那樣的人!”
這個新娘子就是徐朝清。年僅6歲的劉國江那時並不懂什麼叫愛情,但是,由于這段故事,徐朝清從此印在劉國江心中。劉國江膽子小,路上碰見徐朝清總是低頭站在路邊,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看她走過,自己才敢動步。
一天天,一年年,劉國江長成一個帥小夥。
“那時小,沒得那些意思,只覺得她尊貴,我看她一眼就會臟了她。”回憶往事,69歲的劉國江嘴角帶著淡淡的笑。
“尊貴”偶像不幸守寡
19歲小夥偕心上人私奔
10年後,徐朝清的丈夫患急性腦膜炎去世,她一下子成了寡婦,獨自帶著4個孩子生活,其中最大的9歲,最小的才1歲。
“娃兒恁多,老人不管,還說我克夫,苦啊!”說起往事,徐朝清眼裏淚花直閃:“沒得吃的,我就背起娃兒到山上撿火碳子(一種野生菌)吃,啥子作料都沒得,3分錢一斤的鹽都買不起。我就編草鞋賣錢,一雙可以賣5分錢……”
這一切,時年16歲的劉國江都看在眼裏。他想幫她,但怕被拒絕,又怕被人笑話,再說,他也不知從何幫起。
一個傍晚,徐朝清背著最小的孩子到村東的飛龍河去打水,不小心掉進河裏。劉國江的家就在河邊,他聞訊趕到,跳進河裏救起了徐朝清母子,這也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徐朝清。
之後,劉國江常常主動上門幫徐朝清做些體力活:擔水劈柴,照應家務。一晃4年,兩人都在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了一些別樣的東西。閒話很快傳遍整個村子,不斷有人找到劉國江,叫他不要為一個寡婦耽擱自己的終身大事。徐朝清的婆婆更是不高興。也有不少姑娘向劉國江示愛,他理都不理。
1956年8月的一天,劉國江在街上碰到徐朝清,他上前搭話,徐朝清卻丟下一句:“寡婦門前是非多。”當晚,他悄悄走進徐朝清家,明確告訴她:“我要娶你!”望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小10歲的漢子,再望望自己4個孩子,徐朝清邊哭邊搖頭。劉國江急了,一把抱住她:“真的!”
第二天一早,村裏人發現徐朝清和她的4個孩子不見了,一同消失的還有19歲的劉國江。
“第二天下午我們就到了這裏,這個地方我以前打柴來過,知道有兩間沒人住的茅草屋。”說起當時的勇氣,劉國江至今得意。
與野獸爭食、相伴
從此,和劉國江、徐朝清相伴的就只有孩子和藍天白雲、大山荒坡、古樹野猴,但沒有閒言碎語。
帶去的糧食很快吃完,劉國江就到河裏去捕魚,徐朝清則去挖野菜。他們在山林裏摘野核桃、野棗,把樹葉摘下曬幹,磨成粉,以備荒饑。一天,劉國江在樹上發現了一個蜂窩,他受了啟發,開始自己養蜂,釀蜂蜜賣錢,一直到現在。
他們還在房前屋後開辟了幾塊菜園,分別種上土豆、紅薯、玉米。可是一天夜裏,一群猴子將即將成熟的玉米偷了個精光。
1957年6月,一場暴雨將他們居住的茅草屋屋頂衝垮,劉國江只得牽著徐朝清和孩子來到山梁上最高的一個岩洞,那兒成了他們臨時的家。
最讓他們恐懼的不是狂風暴雨,而是山裏的野獸。“很多個晚上我都聽到老虎在叫,聲音好大,地都在抖。”說起老虎,徐朝清至今仍一臉懼色。那晚,她在岩洞裏哭著對丈夫說:“我好想有間瓦房住”。
劉國江什麼也沒說,第二天一早,他就帶著全家到兩公裏外的山坳裏背泥巴燒瓦。一家人背泥巴背了一年,劉國江用石頭砌了個窯子自己燒,又燒了一年,才燒齊所需的瓦。
“這些瓦就是那時燒的。”劉國江指著屋頂的瓦得意地說。記者還在地壩上發現一個用竹子做的竹夾,一打就發出巨大的“啪啪”聲,這是攆猴子用的。“這幾年沒聽到老虎叫了,可常有猴子來偷糧食,昨天還來了只老鷹,把一個正在生蛋的母雞叼走了。我不敢打,聽說打了要遭槍斃。”
“從山下帶來的最小一個孩子,5歲時掉進糞坑裏死了,我們後來又生了4個孩子,都是‘小夥子’接的生。1963年生老三劉明生時,我吃掉了家裏最後兩個雞蛋。第二天,我趁他出去打野兔,悄悄上山挖野菜,他回來嚇慘了。”就憑著大山裏的野菜和獸肉,徐朝清和劉國江將7個孩子拉扯成人,現在曾孫都有了。
他們有時也會下山,走4個多小時到最近的長樂集市買豬仔、買修路用的鐵釬、送孩子到高灘小學念書……
為愛鑿路半個世紀
“愣頭青”修成白發翁
半坡頭在高灘村背後的深山中,和村上原本只有一條荊棘叢生的小路相連,當年他們就是由這條路上的山。
怕老伴出行摔跟鬥,劉國江從上山那年起,便開始在崎嶇的山崖和千年古藤間開鑿他們的愛情天梯。每到農閒,劉國江就拿著鐵釬榔頭、帶著幾個煮熟的洋芋一早出門。先在頑石上打洞,然後站上去,在絕壁上用泥土、木頭或石板築階梯。餓了,啃幾個洋芋;渴了,喝幾口山泉。
現在劉國江已經由小夥子變成了老頭子,鐵釬鑿爛20多根,青山白雲間,他奮力打鑿,修了半個世紀的山路。
記者突然感到,古往今來文人墨客對愛情的詮釋,在這條“愛情天梯”前都顯得那麼蒼白和空洞。
“我心疼,可他總是說,路修好了,我出山就方便了。其實,我一輩子也沒出山幾次。”摸著老伴手上的老繭,徐朝清眼裏流出了淚水。
“我還能動!”劉國江伸手為老伴擦去淚水。兩人旁若無人地互相心疼著,沉浸在他們的二人世界裏,似乎忘了有外人在場。
“家務事怎麼分工?”記者極不情願打斷他們。
“我不會讓她幹重活,她年紀比我大,洗腳水都是我給她打。”劉國江說。
“我們兩個一天也分不開。”徐朝清說,50年來,劉國江從來沒將她一人留在家裏過夜。他們從沒到過江津縣城,就算中山鎮,劉國江也只去過幾次。
不管誰有事出山,另一個準會在天黑前來到山下的獨木橋等候,等愛人一起爬上“愛情天梯”回家———橋那頭便是凡人的世界,他們沒事從不過橋。
坐了一會,徐朝清非要請記者吃飯,說剛剛殺了一頭過年豬。酒菜很快弄好,但家裏只有兩個酒杯,便用碟子代替。酒過三巡,劉國江突發興致要唱山歌。“年輕時經常唱,現在老了,沒事也和老媽子在家吼兩句。”
黃腔白調,徐朝清和劉國江開始合唱《十七望郎》:
初一早起噻去望郎/我郎得病睡牙床/衣兜兜米去望郎/左手牽郎郎不應/右手牽郎郎不嘗/我又問郎想哪樣吃/郎答應:百般美味都不想/只想握手到天亮
入選當代經典愛情
專設電纜照亮“愛情天梯”
半個世紀過去了,二老的結婚證早已被蟲蛀爛,當年的閒言碎語也煙消雲散,但二老仍不願下山。村裏一名叫鄒家明的長者告訴記者:“恁多年了,沒人說啥子了。當年別人說三道四,他們就不曉得跑到哪去了,前幾年才聽說在半坡頭上,那山恁高,又有老虎,我都沒去過。”
二老的女兒們早已嫁出大山,兒子們也出山當了倒插門女婿。因為兒女在山外,老兩口近年來與外界接觸多了些,但他們仍不喜歡外面的世界。住在山腳下的三兒劉明生有空就會上山幫父母幹點力氣活。“我多次讓他們下山住,可他們說習慣了山上的生活。”
劉國江和徐朝清的愛情故事經報道後,在全國引起轟動。兩位老人也以絕對優勢入選“中國當代十大經典愛情故事”。當地許多人專程前往中山鎮攀爬愛情天梯,稱這對姐弟戀人為現實版“神雕俠侶”。
2006年,劉國江應邀赴南京參加“七夕”情人節晚會,這個連江津城都沒去過的老人在南京呆了6天。本來徐朝清也要去的,由于她怕坐車,沒有去。
劉國江生平第一次見到比他們的“愛情天梯”寬得多的馬路;第一次見到高樓大廈;第一次坐飛機、住賓館、坐電梯;第一次看到那麼多見都沒見過的食物;第一次見到那麼多錢(電視臺給了他4000元報酬)。
劉國江回家後,老伴問他外面的事怎麼樣。劉國江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電真是個好東西,我們也要想辦法用上電燈。”“煤油燈很好啊,我們照了那麼多年,也沒聽你說哪點不好。”徐朝清看著出遠門回來的丈夫像變了個人。
劉國江急了:“老媽子,你不曉得電的用處多大,那光像太陽一樣亮,還可以看電視。算了,你沒看到過,說了你也不懂,反正我們要想辦法用電。”
不久,山下的兒子劉明生家通了電,劉國江專程帶著徐朝清下山看電燈。回家後,徐朝清就急著讓老伴去找村裏的人給他們通電。
由于位置偏遠,人煙稀少,兩位老人住的地方一直沒有通上電。為此,2006年10月底11月初,江津供電公司決定,為這兩位老人架設電線,讓電燈照亮他們的“愛情天梯”。
但難題也隨之出現了,由于老兩口住的地方距離古鎮還有30多公裏的路程,不通公路,裝載線材的貨車根本無法開進去;在海拔1500米的山上,吊車等工具根本無法使用;路面陡斜,即使用人力也無法將電桿運上去,架設電桿的常規方式在這裏根本行不通。
經過多日研究後,江津供電公司決定單獨為老兩口一家鋪設電纜。鋪設電纜的成本是架設電線的10倍左右,專門為一家普通用戶鋪設電纜,這樣的事情是前所未有的。
經過半個世紀的等待後,2006年11月16日,老兩口家中終于用上了電燈。(據《重慶晚報》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