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stinyNet 命理網



✨AI算命大師



議題選項
議題評分
#360772 - 2004-04-29 09:57:32 看好書、讀好書、分享好書,請進,歡迎光臨
三千歲 離線
亢龍有悔
註冊: 2003-08-31
文章數: 887
來自: 台灣




多年前,前民進黨主席林義雄滅門血案獨活下來的女兒--林奐均。

我與在醫院的林奐均和出院後在家休養的林奐均書信往來至她出國前,唯一留下的只有這張她的簽名留念的相片。



多年後,奐均回來了,出版《你是我最愛》書籍、音樂。

《林奐均》你是我最愛



20年前震驚台灣社會的”林家血案”唯一生還者,首度將她經歷過的心靈創痛.獲得救贖.學會原諒的心路歷程,呈現在眾人面前.書中隨著字裡行間起起伏伏的場景和心情,讀者將看到一個過早遭逢劇痛試煉的生命,如何敞開封閉的心靈,走出昔日的陰霾.

一九七一年出生於台北,美國印地安那大學音樂系畢業,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學院"非英語系人民之英語教育"碩士.

三歲開始學琴,八歲經歷"林家血案",重傷獲救,一年半後隨母親前往美國.中學起主修鋼琴,曾四度獲得"美國西南部青年音樂大賽"第一名.

同一時期接觸基督教信仰,成為基督徒,並參與"心靈之聲"演出,開始向眾人見證上帝的恩典.

二00二年偕宣教師夫婿Joel Linton舉家回台定居.個人音樂作品有"唯一","你是我最愛"等.現與夫婿共同服事於"希望教會".

在驚懼悲痛中遠走異國他鄉的奐均,如今帶著真愛與動人的音樂,重新回到這塊她所生長的原鄉,為你我緩緩道來她的生命之旅.

★林奐均首度將她經歷過的心靈創痛、獲得救贖、學會原諒的心路歷程,完整呈現在眾人面前。
★書中收錄諸多林奐均成長過程的照片,內容溫馨感人。
★首刷紀念版,隨書珍藏影音DVD,內容包括︰
‧入圍金曲獎最佳作詞、演唱等四項「你是我最愛」MV
‧Judy最愛影像集

一九八○年二月二十八日,在台北仁愛醫院的手術房外,一群人跪地流淚,迫切祈求上帝拯救那身中八刀、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二十餘年轉瞬即逝,林宅血案的慘痛記憶已在多數台灣民眾腦海中淡去。然而,當年那從血泊中奇蹟式倖存的小奐均,現在怎麼樣了?

在驚懼、悲痛中遠走異國他鄉的奐均(Judy),如今帶著真愛與動人的音樂,重新回到這塊她所生所長的原鄉,為你我緩緩道來她的生命之旅。

隨著字裡行間起起伏伏的場景和心情,讀者將看到一個過早遭逢劇痛試煉的生命,如何敞開封閉的心靈、走出昔日陰霾、活出充滿希望的人生。她的故事告訴我們,昨日的狂風驟雨已然停歇,新生的彩蝶正要展翅而飛。現在,正是充滿盼望、值得歡欣鼓舞的時刻……

「觸動真愛」惡夢已遠, 林奐均心存感激

對於許多年輕朋友來說,林奐均----或許是個陌生的名字,24年前也或許您都還未出生,但此刻她的故事,將可成為每個人生命中最好的鼓勵與幫助!

~奐均的話~

你可能聽說過,我八歲那年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一九八0年的二月二十八日,我的祖母和雙胞胎妹妹慘遭殺害。我身上也被砍了幾刀,奄奄一息。發生在我家的這個悲劇就是眾所皆知的「林家血案」。當時我們全家悲慟不已,我知道全球也有很多人和我們同感悲慟。

一九八O年二月二十八日,我放學回到家,按了半天電鈴,沒有人回答,只好
坐在門口等家人回家,過了很久,有個陌生人從裡面開門,年僅八歲的我很天
真,不疑有他,因為家裡常有客人進出,所以直接走回房,渴望快一點放下書
包。突然間,我意識到背後有東西衝著我來,猛一轉身看到那個人拿著刀子,
狠狠一刀將我刺倒在地,我試圖躲在書桌下保護自己,並且向著那個人大哭,
想博取他的同情,讓他停止傷害我,但他更殘酷地繼續刺了我七、八刀。

就在那時,阿嬤走進屋子,那個人將我反鎖在屋內,沒人能夠救我,我聽到他
和阿嬤在外頭發生搏鬥,當時,我聽到阿嬤尖叫我的名字「奐均」!她是那麼
地愛我,在危難中奮不顧身只掛慮著我,我試著回答,但實在沒有力氣發出聲
來,只聽到阿嬤不斷地叫著「奐均」。

我的房間窗外有圍牆,牆外就是大街,所以我企圖跳牆去求救。平常可以輕而
易舉的跳,現在卻無力地跌倒在地。於是我告訴自己,「死也要死在爸媽的床上。」

帶著滿身的刀傷,痛苦地爬到父母的臥房,進去躺在床上等死。神的憐憫!我
居然被爸爸的祕書田阿姨發現了,她叫救護車送我到醫院,醫生認為我活不成
了,可是奇蹟似的,我竟然活了。

一年後,媽媽才溫柔地告訴我,阿嬤和兩位妹妹都過世了,妹妹是被一刀刺入
胸部喪命的,祖母則全身被殺了十三刀致死,她離世前最後一句話竟然是我的
名字「奐均」。我聽了這個消息,心都碎了!無法形容那種哀痛,哭得柔腸寸斷,
多麼渴望再看到她們,就是五分鐘也好,我要告訴她們,我有多愛她們。

最後,我停止哭泣,並且發誓再也不哭,為了我的父母,我要更堅強,任何事
都埋到心的最深處。從那天起,我比同年齡的女孩成熟多了,自己背負著許多
隱藏的痛苦,即使是那麼的年幼,卻知道復仇的苦毒。躺在床上試著回想兇手
的模樣,等我長大要找他,親手殺了他。同時,我愈來愈有自信,不再相信任
何人,我要用自己的方式過生活,我要作自己的主!仗著自己的成就和獨立,
更自信而傲慢自大。因此,我將往日的痛苦推向心的最深處,從此不再去觸及
或治療。我的心愈來愈堅硬、黑暗,充滿罪惡和苦毒。

但是讚美主,祂奇妙的恩典,沒有允許我走在自己所選擇孤單黑暗的路上,祂
清楚唯有祂自己能夠挪開我全部的苦毒,並醫治我所有的傷痛,因為愛,祂仁
慈地選擇了我,預備許多人在周圍愛我、照顧我、為我禱告。我回想起那年當
我正在手術房進行開刀時,隔壁一屋子的人,跪在那兒為我垂危的生命迫切禱
告,今天我才能有重生的身、心、靈。更確信上帝在我的生命中巳有了計劃,
在這黑暗世代中將祂的福音見證出來,為祂的榮耀渡在世的日子,並且永遠與
祂同在。

我學習到耶穌的饒恕足以粉碎那兇手所築的苦毒和憎恨之牆,現在我不但可以
饒恕他,甚至還用基督的愛來愛他。神的愛太有能力了!當我學會饒恕,我的
心終於得到自由,而且得到完全的醫治。

林奐均,民進黨前主席林義雄的女兒,林家滅門血案唯一生還者。遭逢如此慘劇,她是最有資格抱怨的人,但她卻說:「我是幸運的人,每當人家介紹我是『受難者』的時候,我總會以為是在說別人,彷彿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上帝的愛幫助我,讓我找到生命中的光明與喜悅,現在,我透過音樂及見證,分享我的過去與現在,希望您們也能從我的音樂創作中感受到上帝的奇妙作為。



發生慘案當年,林奐均才八歲,身中六刀,結結實實在鬼門關前走一回,心中的陰影和傷痛可想而知。為了讓奐均療傷,林媽媽方素敏女士帶著她遠走美國,期望藉由離開傷心地,能讓奐均回復往日的笑容。奐均剛到美國時,連一句ABC都不會說,陌生未知的環境,讓她膽小又害羞。

築起仇恨的牆

林奐均回憶說:「直到事發一年,媽媽才告訴我奶奶和雙胞胎妹妹過世的消息。奶奶在被兇手刺殺時,我親耳聽到她口中呼喚我的名字,那種哀痛、絕望,是難以形容的。」從放聲痛哭到停止哭泣,林奐均發誓再也不要掉淚,為了父母,她要更堅強的活者,任何事都埋藏在心底,不要被別人看見,築起一個又高又厚的圍牆。「我常躺在床上想著兇手的模樣,甚至想長大後,一定要親手殺了這個混蛋。後來,我逐漸適應美國的生活,仗著有一點小成就,就更傲慢自大,心中盡是堅硬、黑暗,充滿苦毒。」


上帝的光照亮黑暗

●奐均悠遊在音樂的世界裡,唱出感恩與希望。

如此的重擔,竟然落在一個十幾歲女孩的身上,看似快樂無憂的背後,卻是如此深沈的傷害,一直到高中,林奐均因為認識主,才開啟不一樣的人生。「高中的時候,上帝進入我的心中,從那時我才認識何謂真正的愛與寬恕。」上帝拯救奐均,沒有讓她走在自己所選擇孤單黑暗的道路,祂清楚唯有祂自己能夠挪開奐均的全部苦毒,並醫治所有傷痛,給她全部的愛。奐均說:「是祂仁慈地先選擇了我,我是何等的幸運!」在訪談的過程中,奐均不止一次地說自己是幸運的人,臉上自然散發出的燦爛笑容,任誰也無法與悲情的受難者聯想在一塊。

幸運的人

「每當人家在介紹我,說我是『受難者』的時候,我總會以為是在說別人,彷彿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在旁人眼中,奐均是如此地不幸,但在她的心中,卻覺得因為發生這樣的事情,上帝差派了許多天使在她四周,給她更多的關愛和禱告,讓她擁有比一般人更多的愛。她就像是台灣人共同的女兒,無論是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只要知道她的過往,都會很自然地給予她鼓勵,那怕只是一句:「加油喔!」都令她覺得十分窩心。

旅居美國二十年,再踏上這塊土地時,當年的八歲小丫頭,如今已是有兩個美麗女兒的媽媽,而且現在的肚子裡,還有個小傢伙即將誕生,讓人感受到生命無限的力量和希望。「會決定回台定居,主要的原因,是來自Joel的決定。」奐均口中的Joel,就是她的美籍丈夫印主烈,兩人同有宣教的負擔,也一直在尋求上帝的帶領。

為了提親第一次踏上台灣的Joel,一下飛機就有很深的感動,知道上帝給他的禾場就在這裡,於是兩人花了幾年的時間,終於將美國的工作和課業告一段落,在去年回到台灣定居。目前,兩人和其他兩對夫婦,一同在台北開拓教會,取名為希望教會。

受難者VS罪人

●奐均和夫婿印主烈開心地與主持人娃娃合影留念。


「大多數的宗教都告訴我們要存善心、做善事,但聖經卻很明白的告訴我們,除了神以外,沒有一個人是善的,也沒有能力為善。」奐均常和朋友分享信仰,並說自己是個罪人,這讓大多數未信主的朋友都十分不解,直說:「你是個受害人,怎麼會是罪人?你最有資格向老天爺抱怨才對。」但奐均總是不疾不徐地回答說:「我愛人不如愛己,未信主前心中更是充滿著嫉妒和仇恨,這些都是不討神喜悅的。但上帝原諒我的罪,因為耶穌成為我的贖罪祭,蒙主赦免是一件美好而自由的事,沒有經歷罪的赦免,不會瞭解上帝的大慈愛。」就是這份重生的喜悅,讓奐均渴望和她至愛的鄉親,和一路支持陪伴她的長輩朋友們,分享來自上帝的救恩, 包括她手中最新完成的福音詩歌專輯「你是我最愛」, 也是奐均為了表達感謝之作。

真正的自己

「這張專輯我和Joel整整禱告了四年,衷心期盼聽過專輯的人,都能從中得到希望和力量。」奐均回憶起自己青少年時期,幾乎都是在鋼琴旁度過,有時彈累了,就索性倒在鋼琴上打盹,等睡醒了,雙手又開始在黑白鍵上跳舞,自彈自唱能讓她忘卻繁憂。在新專輯中,奐均包辦詞曲和主唱,充分展現她音樂上過人的才華,此刻的奐均,是不折不扣的專業音樂人,離受難者的身份,似乎又更遠了。

年底就有第三個Baby的奐均,是個「帶球」「跑通告」的媽媽,她精神奕奕,不但不覺為苦,還要一連舉辦好幾場見證音樂會。問她知不知道肚裡的Baby是男是女?她一臉笑意的回答說:「不知道,等生出來那刻就知道了!」有愛她的丈夫,可愛健康的孩子,此時的奐均,只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女人,外界的紛擾,與她何干呢?

音樂,是上帝賜給我的美好禮物。

許多年來,在我心中一直有個盼望,就是能在臺灣發行音樂CD,希望透過音樂和我生命經歷過的見證,來與大家分享上帝施行在我身上的奇妙大愛。這份愛,感動了我、改變了我,也期待能感動更多的人們,願意進一步來認識上帝。

觀察了許多市面上的曲子,我發現多數都是缺乏盼望的。很多的MTV似乎總會出現許多充滿沮喪、憂鬱、哭泣和生氣的臉孔,甚或是因為絕望而唱,但我卻是想用音符來傳遞愛與盼望,這其中有著上帝對我的慈愛、我先生JOEL和我之間的真愛、我對孩子的關愛,以及我和朋友之間的友愛……等;人與人相處之間,總會被這些愛圍抱著,因此我深深相信這樣的愛是種能帶給人滿足的愛,它能為那些尋找真正盼望的人指引入口,帶來答案,就如同我生命歷程的寫照。

我出生在一個充滿著愛的家庭,溫暖的小屋裡有著爸爸、媽媽還有疼我的阿嬤和兩個天真的雙胞胎妹妹,生活之於我,一直是無憂無慮、快快樂樂、感受著被愛的安全感。幸福生活延續到1980年-小學三年級2月28日的這一天,有位陌生人闖入了我溫暖的家,奪走了我的阿嬤及一對天真活潑的雙胞胎妹妹,同時也砍殺了我;我被緊急送到醫院,消息卻令人痛楚無力-醫生初步判定我存活的機率並不是太高。然而,感謝上帝,我活下來了!!經過了好幾年之後,當我健康且喜樂、為生命發出讚美之時,我才知道當時有一群基督徒迫切的跪在上主面前為著我的生命,向上帝禱告呼求;而今我深切的相信,當時上帝確確實實已經垂聽了眾教會弟兄姊妹們的禱告,醫治了我肉體的傷痕。而祂也必將靈裡重生的盼望賜給我,好叫我為生命重新獲得的愛與盼望謳歌。

康復後的我,在聽到媽媽說妹妹們和阿嬤早已經在那驚魂悲痛的一日消逝了、不存在了的時候,我無法相信的哭了又哭,不停地哭泣,眼淚不斷湧流出來。我多麼後悔自己從來沒有真正地珍惜我與他們相處在一起的時間,我有多麼盼望如果能再有一些時間讓我與他們相處在一起,哪怕只是短短五分鐘、哪怕就只是讓我擁抱著她們。我哭了好幾個小時,心中不斷的浮現我與他們相處的畫面,而在我哭完之後,年紀小小的我清醒的對自己下了決心: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哭了。

果然,有好幾年的時間,我都沒有再哭泣。開始封閉起自己的心,任由仇恨與苦痛充滿內心。年紀雖然幼小,但我的心中卻是滿了復仇的念頭,我常躺在床上難以入眠,只為了試著要想起那個兇手的長相,我努力想要記住他的臉,等到有一天我長大了,我想要親手殺了他,好為我的家人報仇。

事件發生後第二年,媽媽帶著我遠離這個令人傷心的故鄉-台灣,希望我能夠完全擺脫過去的包袱,在充滿自由的新環境中健康地長大。

那是我第一次搭飛機,我甚至完全不認識任何一個英文字母,常常必須藉由比手畫腳來表達自己的意思,未來對我而言,充滿了各種的不確定。感謝上帝!透過許多教會或非教會朋友的幫助,我和媽媽逐漸融入美國的生活。在華盛頓州、德州等地短暫居留後,我和媽媽終於在加州定居下來,我也終於可以重新開始自事件發生以後便停止的鋼琴課,並在那裡開始上小學五年級。

我在中學的時候,曾經密集地參加許多鋼琴競賽,甚至一年中有許多時間,我幾乎每星期都要參加比賽。南加州的音樂環境非常競爭,我也因此常與許多美國頂尖的音樂家競爭,在許多比賽中勝出,幾乎總是約在前三名左右。但是回頭想想,我自己並不想要成為一位演奏會的鋼琴家,我從上帝那裡領受天賦的恩賜,但我並非想要利用這個天賦來成為演奏會的鋼琴家。我喜歡彈琴,當我進入音樂本身,將感情投入於演奏當中,而進入自由地詮釋與表達的時候,我想,我開始發覺到古典音樂有時是太僵化了點,我不能依照我所想的方式來彈奏。然而,我卻喜歡在詩班中彈琴,喜歡在表演詩班中跳舞,當在這些舞臺上演出時,人們會記得我燦爛的笑容,我不由自主地愛上這種感覺。我也喜歡演奏自己的歌,並且因此而感到振奮,我想,在這類的表演當中,我不會有太多的勉強。

●離開台灣十三年後第一次返台。於宜蘭武荖溪受洗,由高俊明牧師為其施洗。

我讀高中的時候開始進入教會,藉由許多敬虔的青年團契和主日學同工們的帶領,我漸漸對經文發生了興趣。上帝已經開始在我心裡動工,祂賜下了許多帶有醫治大能的話語,有段時間,我似乎覺得不是我在讀聖經,應該說是聖經在讀我!奇妙地,我開始願意將生命交扥給祂-一位慈愛滿有恩典的上帝。還記得嗎?我在九歲的時候曾經立下永遠不再哭泣的誓言嗎?九歲以後,我真的守住這個誓言好多年,都不曾再哭過。但上帝的愛一步步融化我剛硬、仇恨的心,我被上帝的愛深深感動,我竟然開始能流下眼淚來,何等珍貴!透過我的眼淚,上帝醫治了我。再過一段時間,另一件奇妙的事情發生了。我發現我的內心萌生了饒恕的種苗,我不再想著要復仇,任誰也想不到我開始想要饒恕那個傷害我家庭至深至劇的陌生人。是的!就這樣,上帝一點一點地挪走我心中所有的仇恨與痛苦。我明白,如果沒有上帝的愛,饒恕對我來說是絕對不可能的。感謝上帝所動的大工,不但縫補了我肉體的傷口、更纏裹我內心深處的傷痕,又為我注入新生命的光彩。

上帝也逐漸使用我的恩賜來榮耀祂,那時我活躍於各種音樂性的活動,參加許多美國國內以及國際性的鋼琴比賽,也在許多不同的表演詩班和音樂團體獻唱和表演舞蹈。當時,我聽說有一對在音樂方面學有專精的夫婦正在開拓一個福音團體,想邀請基督徒青少年透過詩歌、舞蹈和見證來與其他的青少年分享福音,這個團體就是「心靈之聲」。我通過試唱進入這個福音團體,隨著「心靈之聲」的福音之旅,我在全美各地演唱詩歌、表演舞蹈,最後上主呼召我在舞台上向群眾分享我的見證,那是我第一次對別人提起我的過去,感謝主,祂賜給我足夠的勇氣,並且祝福我的分享。

直到今天,仍有許多人一想到我的過去,就為我感到悲傷,甚至有人第一次見到我就淚眼婆娑,為我的傷痛而悲泣。此時此刻,我真要說:這些為我感到悲傷的讀者和朋友們,謝謝你們,但請讓我用上帝的話來安慰你們:「我們曉得萬事都互相效力,叫愛上帝的人得益處。」(羅馬書八章28節),當你們仔細凝視我的生命歷程,就將發現上帝的話是真實而帶有能力的。雖然有時我也會因回憶過去而難免感傷,但我覺得我的生命正因這份過去的傷痕,更有理由可以大聲唱出喜樂、用力歡呼讚美;因為雖然人所想的是惡事,但上帝的意思卻是美好的(創世記五十章20節)。

當我的心處於脆弱、痛苦之中時,上帝呼召我的心來接受祂。祂用慈繩愛索來引導我,讓我可以在祂腳前卸下所有的重擔,有一首我最愛的詩歌表達了上帝所賜給我的盼望:「在生命中沒有罪惡,在死亡中沒有懼怕,耶穌已經掌管我的生命…」是的,現在正是充滿盼望和歡欣鼓舞的時候…。」

最後,僅將我的生命見證與歌聲獻給我慈愛的天父與親愛的朋友如你!願你與我一同隨著歌聲展翅高飛,一掃陰霾,活出生命的喜悅!

你是我最愛音樂專輯

 一九七一年出生的林奐均,三歲就開始學鋼琴,「林宅血案」發生那年,她才小學三年級,之後隨母親移居美國。她在美國讀中學的時候,曾經密集地參加許多鋼琴競賽,甚至一年中有許多時間,幾乎每星期都要參加比賽。她記得南加州的音樂環境非常競爭,卻總是能拿下前三名。她說,自己喜歡彈琴,但並不想當鋼琴家。她跳脫古典的束縛,喜歡在詩班中彈琴、喜歡在表演詩班中跳舞,當在這些舞台上演出時,人們會記得燦爛的笑容,她說自己不由自主地愛上這種感覺。

 林奐均在觀察了許多市面上的曲子,發現多數都是缺乏盼望的,總會出現許多充滿沮喪、憂鬱、哭泣和生氣的臉孔,甚或是因為絕望而唱,有虔誠信仰的她,想用音符來傳遞愛與盼望,於是製作了《你是我最愛》專輯。

 專輯全程在美國專業錄音室錄製完成,林奐弄自參與所有專輯概念、創作、製作等過程,包括六首自己創作的福音歌曲,其中有五首中文,一首台語。專輯記錄這些年來潛沉於她心中的許多話語,有對神的無盡渴慕、對所有關心她的朋友的感謝。

1.Amazing Grace
http://music.zjool.com/Yxdown2.asp?id=38870

2.你是我最爱
http://music.zjool.com/Yxdown2.asp?id=38871

3.Forever
http://music.zjool.com/Yxdown2.asp?id=38872

4.Everything
http://music.zjool.com/Yxdown2.asp?id=38873

5.Grow Old With You
http://music.zjool.com/Yxdown2.asp?id=38874

6.感谢你
http://music.zjool.com/Yxdown2.asp?id=38875

7.永恒無限的爱
http://music.zjool.com/Yxdown2.asp?id=38876

8.I Could Sing Of Your Love Forever
http://music.zjool.com/Yxdown2.asp?id=38877

9.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
http://music.zjool.com/Yxdown2.asp?id=38878

10.你是我最爱 (演奏版)
http://music.zjool.com/Yxdown2.asp?id=38879

11.永恒無限的爱 (演奏版)
http://music.zjool.com/Yxdown2.asp?id=38880


編輯者: 三千歲 (2004-04-29 10:00:27)
↑回到頂端↑
#360773 - 2004-04-29 10:08:21 Re: 看好書、讀好書、分享好書,請進,歡迎光臨
三千歲 離線
亢龍有悔
註冊: 2003-08-31
文章數: 887
來自: 台灣
在西班牙遇見藝術鬼才--吳淡如文字攝影



高地的魔法城市

沒有愛上高第,就很難愛上巴塞隆納。

沒有高第,巴塞隆納只是一個放著許多古典家具和現代雜物的大房間而已。如果把城市比喻成大房間,那麼,高第的建築幾乎都是俘虜人們目光的神奇家具。

我從巴塞隆納淋了一身初秋的陽光和雨回來。當我開始想寫巴塞隆納,想起熙來攘往的蘭巴拉大道,想起高第的奎爾公園、米拉公寓、聖家堂和威甄宅,我感覺自己的手指彷彿鋼琴師,就要在鍵盤上彈奏李斯特的b小調奏鳴曲。

李斯特的b小調奏鳴曲誕生在一八八一年,正是高第三十而立之際。這首曲子曾被當時的樂評界評為「混亂無章、支離破碎」,但後來卻被華格納稱譽為「高貴優美,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至今仍考驗著所有想成名的鋼琴家。

從被排斥到被奉為經典,高第的建築有著類似的命運。

從西班牙回來以後,提起巴塞隆納,我總是難以興奮,就像想念著一個異國邂逅的情人,而情人的眼瞳深處,閃爍的都是高第的建築,他奉以為宗教的藝術。

*****

建築,他奉以為宗教的藝術,而我,則帶著朝聖的心情。

在巴塞隆納,我第一眼看到的高第建築,是位於葛拉齊亞大道的巴特羅大樓,讓我喘了好大一口氣。可以想像,即使在當時富貴人家爭相蓋著惑人的新藝術建築這條大街上,它仍然是個大怪物。

一棟附滿魚鱗片的建築物,沒稜沒角,沒有直線,所有的曲線,都像一條行進間的海蛇般扭動著。它的柱子,像發育不全的大象腿。屋頂上彷彿盤據著一隻上古時代不祥的動物,是了,像一隻有隱形翅膀的飛龍,有著巨大的麒麟般的鱗片,鋸齒狀的屋稜,在夕陽時分閃閃發光,正是飛龍的脊骨。

鐵色的小陽台像一個又一個的小鳥巢,每個鳥巢都有一對打量著過往行人的骨碌碌的眼睛。

達利曾經說,這一棟大樓的門,像「小牛皮製成的軟門」一般,也許,達利畫中那像溶化掉的披薩的鐘,靈感正來自這位前輩。

幸運的是,本來並不開放參觀的大樓,這一季剛好開放參觀。屋子裡頭,海蛇的曲線繼續扭動,每一扇門都像在溶化之中,連接待室的壁爐,看來都像是一個原始的洞窟,沒有一點直線───高第堅持,自然界本來就是沒有直線的,我不知道,當時以紡織業富甲一方的巴特羅家族住進來時有什麼感想,從實用原則來看,這樣的房子住久了,想必眼花撩亂,不會太舒適,然而,我也看到了時代久遠的中央空調系統和早期的防火磁磚,百年後,它仍然是個可以帶來實用溫暖與安全護持。

這一棟大樓,百年前出現在巴塞隆納的高級住宅區時,因它的超乎法規引來市政府的干涉,古怪的長相也惹得當時市民議論紛紛。

幸虧巴塞隆納仍是個心胸寬大的城市,它像蚌,容忍刺痛的砂石,然後,等時光將砂石變成圓潤的珍珠。

*****

沿著葛拉齊亞大道往前走,就是米拉公寓,高第活了四分之三個世紀,米拉公寓,是他最成熟期的作品。

米拉公寓,被稱為La Pedrera,意思是:採石場。

乍看之下,沒有繽紛色彩的它,像個採石場,每個窗戶像隨意挖出來的孔穴,波浪般的樓層,彷如退潮後的沙灘,表面粗糙,如同蜂巢;它是高第在將畢生之力投注於聖家堂之前蓋的最後一棟住宅大樓。從此之後,他的想法已遠離俗世。

直線仍然被排拒在門外,還是繼續跟建管單位起衝突,只是高第有了另一層的想法。

「建築師必須是畫家和雕塑家。」高第說。米拉公寓,看來像個現代主義的巨大雕塑作品。從每一個角度看它,它都是立體的。也都驕傲得讓人想情不自禁的按下快門。

一個有錢的寡婦嫁給一位富商,提供了米拉公寓超過一千平方公尺的基地。從樓頂上往下看,米拉公寓的天井,像個龐大的光的煙囪,傾斜的壁面使每個房間都能享受陽光的笑容。

屋裡的白色拱牆,任光影玩弄著各種變化;樓頂的煙?,像復活島的石像,像一群外星人,正群聚等待著神祕的外太空飛船降臨,舉行一場神祕的祈福法會。各種不協調在這裡聚集成一種和諧的感覺。

聽說有住戶抱怨,沒有直角的房間,使他的鋼琴難以擺放。

「那就別彈吧。」高第說。

他必然是一個不好溝通的建築師,他似乎不太管建築物是否方便好住,更不管它好不好蓋。然而,他的每棟建築,都有難以想像的堅固,以及領先時代的構想。米拉公寓的地下停車場,是今日地下停車場的先驅,只不過,當時是用來停馬車的。

米拉公寓開放參觀,遊客可以清楚的看見裡頭原始裝潢;像由動物骨頭組成出來的家具,扭動身軀的水壼,有著卡通面貌的沙發椅,都是高第的設計,他必是個吹毛求疵的設計師,他的建築得配上他的裝潢,才能順他的眼。

每一個細節都在他的腦袋裡,高第的大腦是何其精密的組織啊。必然有一群狂熱的神祕工蟻在那兒奮力築巢,既狂野又精密,穿梭在他大腦的縫隙裡,掌控著浪漫與實用的定義。

*****

建築,他奉以為宗教的藝術,卻成為巴塞隆納的財庫,每年巴塞隆納政府只要開放高第的建築,就可以賺進四億美金。

這樣說有點俗氣,但事實上,高第建築確實是巴城的大撲滿。

到了奎爾公園,竟然發現這裡不收門票,讓一路付錢欣賞高第的我受寵若驚。

奎爾公園,本來並不是公園,是富商奎爾在巴城西北荒野處籌畫的高級住宅區,只可惜這項造鎮計畫讓當時的人興趣缺缺,只造好「公共設施」的部分,成為今日以眩目的碎馬賽克拼貼及入口的糖果屋聞名的公園,只有高第自己搬了進去。

高第的粉紅色宅第──一座漂亮的小樓房仍在公園裡,他在這童話森林般的地方,一住就是二十五年。

和高第一起住進來的,還有他的老父和姪女。高第終身未婚,始終照顧著父親和亡姐之女。聽說當時他不許情侶進入他的公園談戀愛,也許,善良的他並不喜歡這種刺激。

一直支持他的金主奎爾,老家也在這座公園裡。提起高第建築,不能不提及奎爾先生,如果沒有這一位有爵位的富商無怨無悔的支持著高第,恐怕巴塞隆納只是一座有歷史的大城市而已。出身牧羊人的奎爾,到了美國發展,帶著萬貫家財返回故鄉,他窮過,所以關心平民,有錢,所以懂得藝術,與終身堅持加泰隆尼亞民族主義的高第理想不謀而合。即使奎爾的會計師不斷抱怨:「我辛苦的把奎爾的荷包裝滿,而高第,只會一次一次的把它掏光!」這位有遠見也有夢想的企業家,仍然打從內心深處欣賞高第的藝術風格。

一八八九年,高第為奎爾設計的住宅完成了,許多美國媒體漂洋過海訪問高第,使他名噪一時。從遠處來看,奎爾投資畢竟划算,雖然花了大錢,卻使他的名字,永遠留在歷史上,在鬧區蘭布拉大道旁的奎爾宮殿,參觀者還得先行拿號碼牌,排隊等上把個小時,才來朝聖。

我到奎爾公園時,幸運的是個陽光大好的天氣,馬賽克拼貼在陽光中閃閃生輝,每一處的馬賽克拼圖都令人屏氣凝神。彩色的蚚蜴其實是控制水匣的活門,往階梯上走,公園的中心有個大廳,討生活的流浪音樂家在此演奏著小提琴,廳上的屋簷像巨龍的脊骨盤據。

瓷磚碎片、玻璃碎片和粗糙的石塊,最便宜的建材,創造出最華麗的姿態,這應該是高第的趣味實驗之一吧。

*****

喜歡馬賽克的我,趕忙搭著計程車,趁著陽光還在,拜訪高第三十六歲時完成的作品威甄宅(Casa Vicens)。

它是我想像中的童話城堡,揉合了西班牙與阿拉伯的風格,第一眼,就讓人目成心許。接下這個案子的時候,二十六歲高第才剛剛領得建築師執照,這是他蓋的第一棟住宅作品。大門緊閉的威甄宅,也許正在整修吧,將遊客排擠於門外,從高第建築全集的圖片看來,它內在的樣貌,介於新藝術風和古典主義之間,極盡華麗之能事,但已經看出年輕的高第,早已有與眾不同的想法。

*****

高第把一生都給了巴塞隆納。

巴塞隆納的所在地加泰隆尼亞區,自古以來都堅持著濃厚的民族主義。高第一生也只說加泰隆尼亞的加泰蘭語,不肯說西班牙文,和非本地的西班牙工人溝通,還需透過翻譯。

有人說,他是個矛盾的人,早年反對宗教,晚年卻全心蓋教堂;年輕時打扮得光鮮亮麗,熱愛社交生活;年紀漸長,卻像個苦行僧一樣,從外表看來,只是個平凡的老頭子。

某一天,他過街時,被一輛車子撞倒了,路人將他送醫,路上的車子竟然現實在沒有人願意將他送醫急救,以至耽誤了治療的時機,他自己也拒絕到貴族開設的醫院治療,不久後就去世了。

高第的去世,讓巴塞隆納人驚覺痛失天才,也讓聖家堂變成一個百年來還未完工、也許永遠不會完工的教堂,高第就與他最後的作品一起長眠。

現在的聖家堂正在加緊趕工中,還是個工地。大概也是全世界唯一收門票還有人願意參觀的工地。

「怎麼會有人想把教堂蓋成這個樣子呢?」「這是什麼樣的想像力呢?」

在我看來,它是各種矛盾的綜合體,它揉和著童趣,有些塔尖彷如玩具,它也有十足的陰鬱面。即使雕塑著聖經故事,有的向面精緻細密,有的向面卻撲拙剛硬,高第在想些什麼呢?一定有天使與魔鬼在他腦海裡拔河,每一個藝術家的身體裡,都住著魔鬼與天使,兩種力量,隨時角力。

百年後,儘管有著現代科技和一群傑出藝術家加緊趕工,據說聖家堂的完成日期仍然邈邈無期,當初一切精密的細節都藏在高第的腦袋裡,他離世之際,已經沒有人能掌握一切,高第的建築怎麼蓋得出來,永遠只有他自己知道,隨著他的逝去,一切細節變得難以推敲。

一座未完成就已經偉大的建築。

欣賞過程,比盼望結果更有味道。我搭上了聖家堂的電梯,到了塔頂,原本是陽光燙人肌膚的溫度,忽而高處不勝寒,在這兒,可以看見高第最愛的城市的全貌。

高第的建築,不管藏在巴塞隆納的哪一個角落,都有令人一見驚豔的風格。要說出他的風格是什麼樣的風格,卻又能簡單的以現成的文字來形容。他的建築,以看來方法複雜的方式砌成簡單的線條,將樸素的材料雕塑出華麗的的感覺,顛覆一板一眼的古眼,卻創造了另一種古典。

每一棟建築,都有迥然不同的標新立異處,卻又看得出來,就是他,高第的影子!
巴塞隆納,因為有高第,所以有著無以抗拒的魔法。

畢爾包的大魚

從巴塞隆納到畢爾包的機票之貴,我想,應該可以寫在我的「吳氏世界紀錄」裡。不過是台北到高雄嘛,短短不到一個小時的航程,來回票價超過台幣一萬一千元,當然是經濟艙。

我坐在巴塞隆納的旅行社裡,聽到報價後,實在面有難色,但還是買了機票。到巴塞隆納,怎麼能夠不「順便」看看畢爾包的古根漢美術館呢,不行,如果因為機票太貴而不去,我一輩子都會覺得自己小氣得很可恥,而且,我又沒有時間搭九個小時的火車去……一咬牙,還是買了機票。

我渴望的畢爾包古根漢美術館,它的曼妙身影,既堅強又柔軟的曲線,出現在各種時尚雜誌和建築雜誌中,我欣賞了無數回,總想有一天有機會親眼膜拜。

還怪我自己,只記得在台灣訂了附屬在古根漢美術館的五星級飯店(這家飯店也是建築雜誌的現代裝潢典範),並沒有順便訂機票,一廂情願的認定西班牙國內機票一定便宜。

一下飛機我就心跳加速,就要見到它了!建築師FRANK O.GEHRY的傳世之作。

*****

藝術是門好生意。畢爾包的美術館足以說明這個事實。

畢爾包本是西班牙最北邊的巴斯克區首府,天主教徒聖地牙哥朝聖之路的必經之地,一座人口集中的瀕海工業城,隨著鋼鐵、造船業的沒落,失業人口越來越多,在一九九O年,它已經看不見未來了。

直到幾年之後,法蘭蓋瑞設計的古根漢美術館分館在市中心旁的河畔開幕,這個城市有了生機。一九九七年,美術館開幕,古根漢基金會將最負盛名的典藏品運來開展,一年內就吸引了百萬觀光客,第三年起,這一棟造價九千多萬美元的美術館,已經回饋給當地政府一億美元的稅收,也讓週邊的經濟活動回溫,畢爾包才有了機場、新都心、新碼頭,舊都心的夜生活與藝文活動也開始繽紛多采,更請了另一位名建築師來蓋地下鐵……一座逐漸沒落的工業城,翻身為遊客的朝聖地。

畢爾包的市民,從絡繹前來的觀光客眼中,看見自己的驕傲。

現在,你應該明白為什麼台中市長那麼想蓋古根漢美術館了吧。現在,藝術不只是藝術而已,別再說藝術不能當飯吃。

法蘭克蓋瑞改變了這個城市的命運,幫畢爾包釣到了大魚。為了設計古根漢美術館,他在畢爾包住了很久,用畢爾包的象徵:魚與船的造型,在一萬一千坪土地上打造。有人說,傍河的美術館的外型像一條魚,飛躍出河面,在我看來,它像鐵達尼號的外太空版,閃閃發光的鈦金屬和透明簡潔的巨大玻璃帷幕是它的標記。

光是在畢爾包美術館外繞一圈,就是一件很謀殺底片的事情。夕陽下,它閃動著金光,一個燦爛奪目的地標,可貴的還是它能與身旁的百年建築群相得益彰。

與它隔街相望的的附屬旅館,我的下榻處,則像一個巨大的現代時髦家具展示場,本身就是個獨具風格的裝置藝術。不大的房間設計簡潔而新穎,從馬桶到電話、臉盆和水龍頭,每一種家具都是當代當紅設計師的名作,細節的安排也很貼心細緻。

*****

我讀過許多有關這座美術館的文字,有趣的是,裡頭的展示品,總被以「當代精品」草草代過。

裡頭到底展示些什麼呢?我當然也可以只告訴你,裡頭都是「當代精品」,為了藏拙,藏住我對當代藝術的所知貧乏。

我到訪時,美術館三樓因整修而關閉,只有一二樓開放,但是門票並沒有因而打折。一樓是常設的藝術展,十分廣大的空間裡,只放著幾位作家的巨大作品。

這些作品,我很難以文字來描述。因為,如果我以「從天花板直掛下來、不斷重覆的巨大跑馬燈」這麼蠢的文字來形容我所看到藝術作品,當代藝術家一定不太高興。

但是,硬要逼著我說出我有多感動,我也必然不太高興。

只能說,這些展示品,都是我們審美能力的大考驗。有些當代藝術作品,並不是為了傳達美而存在的,而是為了解構美而存在的。

二樓是新興作家的展覽。到處是電視機銀幕,電視裡,一群不分老少、男女、種族的志願者,表演舌吻;電視裡,某人的嘴巴含著各種彩色的塑膠小球,重覆的以舌頭攪動;女藝術家把自己打扮成太空仙女,緩慢把玩水晶球;要不就是投影機,把各種剪影打在牆上,要不就是電腦合成圖片。

我的腦袋還被巴塞隆納的高第主宰,要我馬上進入當代藝術的世界,並不那麼容易。在這個領域裡,我只能抱持著「嘗試著欣賞,而不評論」的謙卑態度。

觀察每個在裡頭遊蕩的觀光客表情,縐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比會心微笑的人多很多,這讓我對自己的無知稍稍安心了些。

其實,所謂的當代藝術館還是埋著「世上知音稀」的危機。古根漢分館,除了紐約還是營運鼎盛之外,像蘇荷區的分館、拉斯維加斯的分館,都已經虎頭蛇尾、關門大吉,連畢爾包古根漢分館,在風光三年後,從西元二千年起,也面臨遊客減半的問題。如果台灣要蓋分館的話,恐怕不能只有眩目的硬體,沒有精采的軟體。要讓遊客願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到訪,是經營當代藝術館的重大課題。

大部分的時間,我還是花在欣賞法蘭克蓋瑞的建築。光看建築物本身的光影變化,就算值回票價。

*****

沒有古根漢美術館,我想,我大概不會到畢爾包來。

來到畢爾包,很容易喜歡上畢爾包,它是個有人情味的小城。治安比巴塞隆納好上一萬倍,有便宜而精緻的TAPAS美食、漂亮的舊城區、很適合看風景的電聯車。

從沒看過這麼喜歡說話的歐洲城市。每一間TAPAS都是人山人海,忙著在晚餐前熱絡的交際,入夜時分,走在舊城區裡,光看人就是享受。店打烊了,人們才帶著微醺的嘴角散去。

大城市的豐富令人讚賞,小城市的溫馨使人迷醉。感謝古根漢美術館,讓我來到畢爾包,度過美好的一夜。就算古根漢美術館是空的,我也不後悔。

和達利一起玩超現實遊戲

一大早我就搭火車出發,趕著要到達利的小鎮費加列斯FIGUERES。達利的「戲院美術館」,就在他生長的費加列斯小鎮上。

費加列斯,從巴塞隆納出發,只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每年的晴天都比巴塞隆納多,拜訪它的時候,是個秋陽灩灩的天氣。梧桐葉已經飄了一地,而天空仍然藍得透明。

想到要拜訪達利,心情和陽光一樣好。達利的作品,總是能給人家好心情,不管你懂不懂他想說什麼,在玩些什麼把戲。

達利是個奇才,在他開始做怪以前,他早就是個不同凡響的人,六歲,他便能畫出成熟的風景畫,七歲,他想成為拿破崙,十歲,以印象派畫家自居,十五歲,寫專欄評論米開蘭基羅和達文西,十七歲學野獸派,十九歲學立體派風格,然後他就決定只做他自己,二十五歲,樹立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獨特畫風。

留著兩撇翹鬍子的達利,連自己的形象都玩。我想,達利的父母對於他,一定是很頭痛的,聽說,達利從小就皮得要命,他有個要命的習慣,喜歡聽玻璃碎掉的聲音,總是拿石頭扔人家玻璃。

這種可怕的小鬼,搗蛋的方式還多得很,必然是鎮上人們的噩夢。

不過,容忍天才還是很有投資報酬率的。達利還是選擇把他的美術館留在家鄉,這一座美術館,被達利稱為是「達利和加拉的戲院」,加拉,是他愛了一生的妻子,這座美術館所帶來的遊客,常是當地居民的兩倍之多,成為觀光事業的固定收入。

兩害相權,達利帶來的麻煩實在不算什麼。

一輩子作風怪誕的達利當然不能算是個「正常人」,還好他的怪,有加拉能懂。加拉本來是達利的朋友,一位超現實主義詩人的妻子,不過,向來特立獨行的他才不管她是誰的老婆呢。聽說,達利對有白俄血統的加拉一見傾心,他形容自己如遭雷殛,認定加拉就是他靈魂伴侶。

在達利的畫作中,加拉,代表他的愛,和他對美的看法,加拉的形象無所不包,聖母是加拉,耶穌受難圖裡也有加拉,夢中的美女也是加拉,加拉在他的畫裡,一直是個美麗的獨裁者。

加拉後來果然與達利結婚,成為他的經紀人、密友、模特兒、靈感泉源、一生至愛,一九八二年,加拉去世之後,達利就不再作畫。

彷彿隨著愛人的逝去,他所有的美好想像,都杳無蹤跡。

*****

達利和加拉的戲院,真是一個古怪的美術館,無所不玩。它的外表夠驚人了,紅色的城堡上,站著一顆又一顆的大雞蛋。達利向來喜歡雞蛋,他曾在紐約街頭擺了個巨大的蛋,把自己藏在裏頭,然後碰的一下從蛋裡生出來。不過,這種勇於作怪的風格,也不只達利有,好像在加泰隆尼亞地區成長的藝術家,都具有驚世駭俗的能力,高第的建築當然是令人驚駭的,畢卡索也不遑多讓,達利還不算是青出於藍。

怪人活著的時候所引來的批評,和他所招惹的注意總是成正比。說也奇怪,藝術史總是這樣的,一個不正常的藝術家,總是更能引起人們的興趣。

越「不同流俗」的表現方式,越會讓我們印象深刻。或許是因為,他們為我們完成,我們做不到的事。

達利和加拉的戲院本是露天劇場,達利為它加裝了透明的圓頂,仰望起來像個羅馬競技場的縮小版,處處都有達利的裝置藝術,看來一點也不協調的牛骨和象骨,正中間,擺著一輛會表演「下雨」的老勞斯萊斯,車前站著一個壯碩的青銅美女,車子裡頭是一對新婚夫婦,新娘的前額有個抽屜。

達利也很愛抽屜。如果說,蛋蘊含著誕生的意義,抽屜就代表不為人知的奧祕。(這是我說的,不是達利說的),達利的戲院裡處處都是抽屜:愛神維納斯的胸部房被改成抽屜,先知摩西的額頭也是抽屜。太陽神阿波羅和天神宙斯的陰部也被裝上抽屜。好像被閹割了一般。

達利一手創辦的美術館,有他設計的各種遊戲,有堪稱為最早的立體透視圖,也處處充滿著他的超時空幻想、奇妙的變形與分解。每個天才都不甘玩著舊把戲,不甘只有一種風格,能解除這世上的苦悶,只有遊戲。

傳說落成那天,達利是騎著大象來開幕的,在眾人的期待的夜裡,他騎著大象前來,那個晚上他自己設計了五六種戲服,有的像布袋,有的像太空衣,有的像章魚,這些服裝,和他設計的古怪家具和床,都永久陳列在他的戲院裡。

還有他最知名的,軟掉的時鐘,軟掉的時鐘,對我來說(當然也不是達利說的),其實象徵的是死亡,時間慢慢的流逝,一切都會被銷熔,是永恒的無奈,而這無奈也被化成趣味與滑稽。

看達利的作品,人們也許一頭霧水,從不覺沈重,然而,細看來,所有的荒誕,不過是為了要應對生命中最不能承受之重。

獨立的珠寶展覽館,則是一個絕對討人歡喜的地方,像一座珠寶的馬戲團,紅寶石和珍珠組合成鮮豔的紅唇,巨大的藍眼睛掉出了鑽石淚水,一顆裝綴著寶石的心長著翅膀,還在撲通撲通的跳動,還有將他的想像力具體化的巨形珠寶雕塑。如果當時他懂得將這些裝飾品大量製造,恐怕也能成為富可敵國的時尚界大老。

達利的一生,正逢人類最多災多難的年代,西班牙的內戰、兩次世界大戰、納粹的迫害,能遇到的他都遇到了。沒有人敢說他了解達利,但可以了解的是,人們喜歡達利,是因為他的想像力,除了內在豐富的想像力,還有什麼能夠與外在世界的兇殘與暴虐對抗?在痛苦相逼時,唯有藝術,能以微笑代替哭泣,以幽默代替報復。

當世界變得難以忍受,只有異想天開能帶來解脫。當世界冰冷得無以復加,只有心靈能創造取暖的可能。

也許我看不懂高第,但我喜歡高第;我不懂畢卡索,但我喜歡畢卡索;我不懂達利,但我也喜歡達利。

我有權利喜歡一切我不懂的東西。

雖然說,超現實主義的內涵蘊釀著對現實的批判,達利的超現實是溫暖而有趣的,因為有著加拉的愛。達利走了,留了他的戲院,和每一個訪客,進行一場視覺與想像力的遊戲。走出他的戲院,坐在秋光裡,啃著披薩的我,觸手可及的是溫柔的暖意。

<享受好生活>遇見少年畢卡索

本來,不打算在巴塞隆納拜訪畢卡索。

我在「百忙之中」抽空到巴塞隆納的,雖然對這個城市始終都有強烈的嚮往,但我所擁有的時間,連拜訪高第都捉襟見肘,我想,巴塞隆納的畢卡索美術館,應該也和巴黎的那一個差不多吧。

畢竟還是有緣。因為趕不上奎爾宮殿的入場時間,所以,我還是到了畢卡索美術館,它位於巴城最蒼涼與華麗的舊城區巷弄裡,三棟十八世紀的古典建築之中。

出乎我意外的,我在這裡大量的遇見了少年畢卡索。

對於畢卡索的畫,我向來都抱持著「看不懂就不必裝懂」的原則。每一個藝術家的創作力,本來就未必有著常人能夠理解的邏輯推理。

畢卡索自己也很了解,很多人不懂他的畫,他並不是很在意。他說,是的,每個人都想了解自己看得見、聽得見的東西。「那你為什麼不去了解鳥的歌唱呢?為什麼不去了解花朵?了解夜晚?為什麼你一定要了解一張畫?我畫,是因為我高興,我非畫不可。那些想解釋我的畫的人,常常牛頭不對馬嘴。如果你等著我告訴你,藝術是什麼?就算我知道了,我也不會告訴你!」

這就是藝術的美妙與寬容,沒有一定,沒有對錯:不了解畢卡索,一點也不必覺得可恥。就算你我將它解釋得牛頭馬嘴,也沒有一點可恥。

我不了解畢卡索的畫,但是我確實喜歡畢卡索。他晚年的畫作更有一種強烈而原始的力量,那是想掙脫一切束縛的渴望。

隨著遊客們穿越巷弄走進曾經是宮廷的畢卡索美術館,我沿著摩爾人洞穴似的長廊,從黑暗中走向光亮的展覽廳堂。

巴塞隆納的畢卡索美術館,所有的收藏來自於畫家八十九歲時的慷慨捐贈,他自己對自己的收藏。

這裡典藏著許多他在一九OO年以前───二十歲以前的作品,那時,他被視為早熟的天才。生長在南方海岸小鎮的畢卡索,青少年時期,曾在巴塞隆納受到學院的寫實訓練,這些少年時期的作品,早已証明他是個光芒萬丈的高手。他十六歲時,已經具備驚人的寫實功力,可以挑戰大幅寫實的鉅作,連摹仿印象派的畫風也是風神俱足。

畫布不足,他就以薄木板當畫布來寫生。一片一片的薄木板,宣示著「我就是要畫圖,不管畫在哪裡」的意志力。

畢卡索從來不謙虛。但對於天才兩字,他就有點謙虛了。他說過,也許一個從小很會畫圖的孩子,會成為畫家,但在學習的過程中,他得重新開始,一切不得偷懶,否則這樣的異能,沒幾年就會消失。

他說他不是天才,因為他的畫從小就缺少兒童的天真,進不了兒童畫展,人家都以為是大人畫的。巴城的畢卡索美術館,有他七、八歲時的作品,確實如此,他在早年時極力想精確的描摹現實世界中的形色,而且巨細靡遺。不只觀者驚訝,「連我自己都覺得驚訝啊,」晚年的畫家說:「所以,我窮一生的時間,去學習像孩子一樣的畫圖。」

*****

畢卡索的畫風一直在改變。藝評家把它歸納成青少年時期、藍色時期、粉紅色時期、立體派時期、古典時期、變形時期、大戰時期以及晚年。這些歸類,畢卡索應該不會太歡迎,他討厭「風格」兩字,討厭自我重覆,他曾說,所謂風格,就像一個人一輩子只穿某個款式的衣服,那是多麼無聊的人生啊。

為了挑戰無聊,他必須不斷的改變畫風。當藝評家開始歸類他的風格時,他總是像頑童一樣立志換成另一個樣子。他形容自己的話總像詩句:「我狂野的四處晃蕩,飄來飄去。當你看到我在這裡時,我已經變到另一個地方。我從不固定,因此沒有風格。風格──對於畫家而言是最危險的敵人。」

二十六歲的畢卡索,創作了「亞維儂姑娘」已經為畫壇樹立了一座新的里程碑。然後,他馬上離開他自己立下的碑銘。

身為一個具有瘋狂本質的畫家,他顯然比許多傑出作者更有權利挑戰風格。老天爺讓他活了九十二歲,比起拉斐爾、羅特列克、梵谷、莫帝里亞尼這些在三十七八歲左右就蒙主恩召的作者,畢卡索有充裕的時間畫圖、談戀愛、改變人生、致富和挑戰所有的風格。他活得夠久,非變不可。這個運氣給了一個藝術家更艱鉅的任務。

「你想想,能畫的題材其實真的不多,它們總是不斷的被重複。維納斯與愛情,變成聖母瑪莉亞與聖嬰,又變成母與子,題材其實沒有改變。」長壽的畫家看盡滄海桑田,卻不肯向虛無投降,在他還有一口氣在時,他都在尋找各種表達內在生命的方式。為了打敗重覆自己的宿命,他必須尋找新題材。他曾經在一年內完成兩千個陶藝作品,玩得不亦樂乎,他還認真的跑去學攝影。我曾看過藝評家批評畢卡索,說他玩的東西太多了,以至於「浪費許多時間,不能專注於繪畫上」,這樣的說法,其實完全不了解藝術生命的本質,而且十分現實勢利。如果畢卡索是個固守在立體派的成就裡的畢卡索,他也就不是他自己。

他像個孤獨的網球手,隊友和對手不斷的離場,只剩下他,他常想換個球場,但無論如何都堅持在場。畢卡索的炯炯目光,宣誓著生命力的光芒。

管那些藝評家說些什麼呢,和達利一樣,畢卡索應該只想對他們做鬼臉吧。畢卡索和同樣在巴塞隆納度過少年時光的達利,都擁有離經叛道的頑皮。奇妙的是,平凡的世人竟能熱愛他們與眾不同的傳奇形象。

如果我們想要有所成就,就得不斷的殺掉自己。畢卡索這麼說。

他活得夠久,是少數經歷功成名就、舉世注目的藝術家之一,他並不虛偽,他說,成功對於藝術家很重要。「人們常說,藝術家應只單純的為喜愛藝術而創作,而不追求成功。這是錯的!藝術家需要成功,不只為了生活,也為了能夠繼續創作。」

因為成功,他得以成為自己藝術生命的總指揮,很早就不用為現實卑躬屈膝。

他是個畫家,也是個能夠面對真實世界的聰明人,懂得以成功做為自己的保護傘,如此才能不受名利指揮,如此才可以不媚俗的創作下去,在眾人「我看不懂」的疑惑中繼續追求他自己。

能夠成功,而不被成功所奴役,才是登峰造極的成功吧。

沿著他的畫作,我看到一個成熟的孩子,通過愛與恨的重重關卡,變成一個天真的老人。

那是他追尋的生命過程。

少年時,我就讀過畢卡索的傳記,如今,在巴塞隆納,不經意遇見少年畢卡索。我還是不能說,我看得懂畢卡索,但他的畫中的生命力總如泉湧,未曾消竭,使我從看不懂的地方,悄悄看懂經過了一些年歲後應該懂得的奧祕。

被偷總比被搶好

如果有人將每個都市的危險性分級的話,巴塞隆納如果不算五星級,也一定高過四顆星。

雖然,太多的賊隨著觀光客出沒,而觀光客仍然絡繹於途,這真是對高第、畢卡索、達利和米羅等大師藝術的最高肯定。

我和朋友出發前,剛好發生台灣團在馬德里某飯店門口被搶劫的事件。其實這老早不是新聞。只要上網蒐尋有關於「西班牙搶劫」之類的語詞,找到的新聞,簡體還比繁體還多。這幾年來,習慣帶現金的東方人被視為肥羊,巧取強奪的故事,確實讓旅人心驚膽顫。出發前,警告我們兩個人「小心被搶」的話至少聽了百遍之多。連曾經在巴塞隆納留學的朋友,也叮嚀我們:聖家堂、畢卡索美術館和地鐵站,都是搶案最常發生的地點。小心別走進沒人的巷子,有人會用尖刀搶、有人直接搶、有人拿冰淇淋抺在你身上之後先道歉再搶、有人用迷魂藥摀住你的口鼻搶,有人拿號稱有愛滋病毒的針頭搶;「但是你也得準備一些現金,以免人家什麼也沒想到,會給妳一刀報復哦。」「一定要自保,因為當地人已經見怪不怪。」種種囑咐駭人聽聞,於是,我們兩個自助旅行的女子,準備了哨子、暗袋,降低現金的持有比例、努力穿得醜一點,以預防各種可能發生。我還一口氣準備了三個哨子呢。

哨子不能防身,只能在緊急時呼救,其實,不過是一種心理安慰,表示我有備而來。

幸運的是,我們沒有用上哨子。

沒有遇上搶匪,只有遇上賊。

同行的朋友一不留神,小錢包就被偷了。最厲害的是,她向來謹慎,才那麼一眨眼工夫,怎麼被偷的都不知道。

我的錢包也在不知不覺中被打空、洗劫一空──還好,那是我誘敵用的,裡頭裝的是巧克力片。這是我的實驗,那個小偷一定不太高興,我只是想知道,到底被竊的機率。

還好,損失不多。

驚險的狀況也發生了幾次。在最熱鬧的大街上、地鐵站,總是有男子以看見獵物的眼神不懷好意的對我們「瞄瞍」──明明旁邊有路,就是要彎彎曲曲的竄到你身邊擦身而過。由於巴城的計程車比台北便宜,我搭地鐵的機會不多,然而,有一回搭地鐵時,竟有一位戴著毛線帽的男子,明明坐在我們對面,卻故意靠到我們身邊的空位坐下來,還假裝(裝得也太假了)把整個身體往我們的方向賴過來。過去我曾有在歐洲地鐵裡被偷的經驗,在第一時間,馬上跳離座位,和他保持安全距離,大眼瞪小眼。

東方女生太客氣,常被當成下手的對象。有時適度的不客氣是必需的。

當然,可能是因為之前的搶案太猖狂了,已經變成國際新聞,警方只好加強治安,我在各個風景區都看到警車駐防,所以巴塞隆納看來比想像中安全。

西班牙當局總說,這些搶案,都是沒良心的東歐非法移民做的。

自助旅行習慣了,我只奉行一個原則:「不要白擔心,但永遠得小心。」旅行的危險考驗旅人的機警。

危險訓練機警,變故使人豁達。想要享受旅行,勇氣總要多於害怕。

有趣的是,出了巴塞隆納,氣氛就不一樣了。達利的家鄉小鎮費加列斯FIGUERES、有中古風味的小城吉洛那GIRONA,以及古根漢美術館的所在地畢爾包,就給人安適且安全的感覺。對於陌生人,小城的西班牙人總是勇於助人,依我多次問路的經驗,儘管我不會說西班牙文,而對方總不會說英文,看見我手上的導遊書圖片之後,總是嘰哩呱啦的熱情指路。

雖然有小小的損失、小小的危機,由於在出發前,被嚇了太多次,我覺得被偷總比被搶好,這一次的巴塞隆納之旅,還算是十分平安而順利。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回到頂端↑
#360774 - 2004-05-05 05:05:30 Re: 看好書、讀好書、分享好書,請進,歡迎光臨
三千歲 離線
亢龍有悔
註冊: 2003-08-31
文章數: 887
來自: 台灣


序言

::::寫這序,要說一個故事。

::::大概一年前,唱片公司負責人向我提議出版一本自傳式的散文集,我想了又想,很為題材傷腦筋。

::::這十數年間,接受雜誌電臺的訪問不下數百個,可以問的都給問了,可以回答的我也儘量回答了,還有什麼可言?

::::此事後來不了了之。

::::舊事重提乃五年前我在臺北市立運動場演出第一場後,群眾給我的震撼,良久不能平伏;我跟唱片公司提出:我要寫一本自傳式的小說,將這本書的所有收入撥歸「愛的連線」獎學基金裏,聊表一點心意。

::::選擇以小說形式撰寫自傳,並非想公開過去的一切,而是想大家能在閱讀中重拾個中的趣味性,共來分享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因為有你們,我無悔任何的抉擇。

A 級的自信

今日無藽」才去睡。「日記」裏有幾天是父親的聲音:「走!別來煩我)或是:「走!別發神經)這都是我強迫他開口錄音時收錄下的話。我繼續我每天的自白:我總是在出人意料的情況下碰上試鏡的機會。誰會想到 在一個金曲頒獎典禮上擔任攙扶嘉賓一職的我,竟又得到導演泰迪羅賓的注意。他連我的名字也不知道。走來後臺找我。

「你的外型很不錯,我想請你為我們的下一部新片『彩雲曲』試鏡。」就憑這兩句話,我上了新藝城電影公司碰運氣。同一時間,導演黎大煒也通過無線電視找我試鏡。他約了我在「新香港」的辦公室見面。 那天我裝扮得如時下最流行的「特工隊」一樣,身穿印有「特工隊」大家笑作一團,那個男孩子又回復一臉為難。另一個記者為他解窘:「父母有個兒子,非我兄弟姊妹,謎底是『自己』,哪裏是劉德華 ,你們這班老行尊專欺負新人!別猜什麼謎了,拍照,拍照) 照相、訪問再照相,經驗告訴我,招待會已接近尾聲。

這麼些年以來,對於招待會或訪問的場面早已駕輕就熟,經驗累 積,我已懂得向不同角度的鎂光燈做出反應和回答各類型的問題。我搭著那新人的肩膊,又跟他拍了些合照,情況就一如當年在無線電視臺的化妝間內,戚美珍熱情地搭著我的肩頭,讓記者拍照。

那次是我跟記者的第一次接觸。感覺是尷尬和無所適從。跟同期的戚美珍和符鈺晶相比,我無疑是無名小卒一個,有部分記者甚至對我毫無印象。當戚美珍在化妝間的一端對著坐在另一端的我大嚷:「喂,華仔,過來一起拍照,華仔)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對著數十對陌生的眼神,我走過去好,還是不走過去好?既怕被人說搶鏡頭,又怕被人指裝清高,兩不討好。最後我還是硬著頭皮走過去跟大家打招呼。鎂光燈連續閃了數十下,閃完了,正想走開,忽覺眼前白茫茫一 片,什麼也看不到。我略一遲疑。「咦?華仔,什麼事?」戚美珍在旁奇問。「哦,沒事。」我慌忙掩飾,舉起腳就走,勉強在眼前亂飛的白 光點中力求出路。剛好這時有一個新記者走進化妝間,請了戚美珍和符鈺晶去停車場拍一些生活照。

剩下我。我聳聳肩,阿Q的笑一笑,剛想坐下,聽到有人喊:「喂,華仔,這邊) 我抖一抖神,抬頭。見到黃日華匆匆忙忙地走進來。此「華仔」不是我這個「華仔」。我頓時像泄氣的皮球,重新把身子滑落座位上。沒關係,我想,照相照得多就變成紙上明星,招人話柄,我再次 阿Q的想。「華仔) 又有人在叫「華仔」。 我沒有理會,專心整理我的頭髮。猛地一大掌拍向我肩頭。「喂,裝明星架子!不用打招呼?) 兇巴巴的,原來是彬仔。他滿頭大汗,剛從外景回來。我們像十年沒見過面似,互相搶話說,交換所見所聞……

三百六十五個跑龍套的日子。我一直沉著氣,沒有氣餒。我以「A」級成績畢業,也很相信訓練班的導師並不胡亂評分。我欠缺的只是一個機會。可是我手上的一疊「殺手甲、學生乙、商人丙」的通告顯示:我還要耐心地等這個機會。等、等、等,每次傳呼機一響,就機械地問同樣的三個問題: 「幾點?什麼地方集合?什麼戲?」後來連「什麼戲」也懶得問,因為來來去去不外是甲乙丙丁的角色。這天更慘,跑到荒山嶺禿頭地拍刺客甲,打得落花流水,汗流浹背。中途休息空檔,翻出傳呼機,似有口訊待覆。但身處寸草不生之地,何來公共電話?待到回覆的時候,已經是四個小時之後的事了。抓起電話筒,線路一撥通,我就慣性的問: 「幾點?什麼地方出發?」

「你是誰?」完完全全一個陌生的女人聲音。「你找誰?」 我忙把電話重覆一遍。「我是一九九二號傳呼機的主人。」「啊!劉德華) 她以這種近乎興奮的語調讀出我的名字,教我覺得飄飄然。原來她是香港電臺電視節目部的導播,單慧珠。她道明來意:「我在替一部電視單元劇找男主角,原本已找了嚴秋華,但後來發覺他的檔期給了無線,我只好另覓他人。」單慧珠說話的速度比一般人快,我要很用心才可聽到她的每一句話。她是一個急性子的女導演,說不了三句話,就說: 「不說了,不說了,我們見面再談,我要見見你。」

據她之後形容:「每次我找到心目中適當的人選,我就急性子到好像丈母娘看女婿,一副窩囊相,很要不得,哈哈)但急性子有急性子的好處,至少談起工作來爽快直接,不用兜圈 子。「我喜歡你憤怒的眼神,百分之百就是我要找的。」「哦?」我作詫異狀,「我以為我是鄰家的小孩。」「你比我想像中開朗。」她點點頭,狀甚滿意,「我看好你) 她拍拍我肩頭。「看好」之餘,還是照規矩的試了三次鏡。 單慧珠的「試鏡」有別於人。並非要求演員對著鏡頭作戲,而是她跟你面對面坐著一問一答。她有許許多多問不完的問題。「試說出你最難忘的事。」「你對情義的看法。」「你心目中『江湖』的定義。」「你認為最完美的愛情故事。」「你的抱負,你的理想,你的志願。」像心理醫生般無孔不入地探討你的內心世界。

兩個禮拜後,她又再傳呼我: 「小子,接通告!明早八時,香港電臺飯堂見)

「江湖再見」的劇本就擺在我面前。男主角有個帥氣的名字叫「阿龍」。為了「阿龍」,我要學抽煙。兩天抽去了一包香煙,差點沒嗆死!後來又對著鏡子練習抽煙的各種神情,我要自己壞透的樣子。我花了很多心思去演好「阿龍」這個角色,但畢竟缺乏經驗,頗有力不從心的感覺。劇集播映後,我主觀地認為自己演得很生硬,而外間的反應也只是一般。我沒料到「阿龍」竟也為我帶來觀眾。那一年我獲通知去三加一年一度的「公益金百萬行」宣傳活動。當然這樣的一出重頭戲,說什麼也輪不到我擔大旗。偏偏發通告那天,負責人跟我說:「劉德華,你那天要擔大旗。」 我「嚇」得張大嘴巴,差點沖口而出:「擔大旗的不是汪明荃、鄭少秋這等頭號人物嗎?」

我隨即明白那天的工作「擔大旗」意思何在。宣傳隊伍自山腰走至山腳,我雙手一直高舉,擔著那一面彩色繽紛的旗幟。沿途群眾爭相看汪明荃和鄭少秋的風彩。忽然有一個小女孩沖著我叫:「阿龍,阿龍) 我「霍地」整個人立正。只見她手拿一本小冊子給我:「阿龍,請替我簽個名字。」我又驚又喜。她可算是我第一個小影迷吧!我悉心設計的簽名款式,今天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我抖著手,一筆一畫小心翼翼地簽下「劉德華」三個字。小女孩看著我的簽名,嘴一扁,不悅的說:「我不是要你的簽名!我要『阿龍』的簽名)她朝我作個鬼臉, 「你不是『阿龍』!嗤)她一把搶回我手上的簽名簿。我氣得臉紅耳赤。我跟身旁一起擔大旗的彬仔說:「我發誓!如果她不是女孩子,我會揍她一頓)可是已沒機會讓我再揍人,「阿龍」之後,我又回復投閒置散的角色。 林子祥拍了一個「夜來香」的音樂錄影帶,我在裏面做嫖客甲。 周潤發主演的「鱷魚潭」需要殺手一名,也是我。「你是第幾屆訓練班?」他問我。「第十屆。」「身手不錯。」他點點頭。「我學過洪拳。」每次休息空檔,發仔都走過來主動跟我攀談。話題雖然不著邊際,但「亦師亦友」的身分從此在我心裏奠下。回家我把這天所遇到的說了錄在錄音帶上。至今我已擁有兩小箱滿滿的錄音帶日記,這習慣自念高中時已養成。無論多累,每晚睡覺前都會把放在床頭的錄音機扭開,一面收拾東西,一面念念有辭。沒事做的那天,也會對著錄音機說一句:「字樣的T恤,外罩一件天藍色的混合纖維布料西裝外套,頸項上 綁一條染紅的「牛仔巾」。帥得沿途蠃來艷羡目光。

我推開「新香港」的大門時,我留意到所有的人都向我行以注目禮。我以為自己已帥得如天上的龍,誰料見到黎大煒後不禁自嘆弗如黎導演穿一套淺灰色的老西,結一條粉紅色的領帶,濃眉大眼,看上去任何一方面也比我更具開麥拉麵容。我們似乎惺惺相借。黎大煒也把我從頭至腳,從腳到首上下看了一遍。他笑著點頭: 「嘖嘖,你簡直就是『靚妹仔』男主角的化身)他把幾張臺詞遞給我。我一看。咦!這不就是「江湖再見」裏的其中一場戲)『江湖再見』?」我指指手上的臺詞,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我看過你演的『阿龍』,很有味道,表現相當好,基本上跟我要求的一樣,但我們還是想你集中在某一場戲上再演一次。」我當然沒異議。兩個試鏡的機會都為我帶來一點希望。可惜事與願違。

「彩雲曲」後來安排我飾演的角色並非我試鏡的那個,據聞是泰 迪羅賓覺得不好意思,吩咐電影公司無論如何也要安排一個角色給我 演所致。至於「靚妹仔」,黎大煒給了我一個似是而非,似通非通的解釋「抱歉,劉德華,我們最後還是決定起用麥德和做『靚妹仔』的男主角,理由並不是誰比誰好,或誰比誰差,問題在於我們拍的是一部半紀錄式的電影,而你本身跟電影的角色太相像,恐怕觀眾看了會有『作戲』的感覺,失去寫實片的意義。」黎大煒這個高深莫測的解釋雖然我不太接受,但也沒有帶來太大的挫折感。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我的「A」級自信心並沒有動搖過。「明天,又會是新的一天」我對著錄音機這樣說。

從不浪費吃喝玩樂

父親是一個勇士。二十多年前一句「我要搬到城市生活」,把我們一家八口都擠到 城裏來。

本著勇者無懼的精神,父親不理會親戚朋友的反對,以及同鄉的白眼,說走就走,其志如頑石。他這一著,教大家震怒多於驚愕。受人非議在所難免。每天都有一群三姑六婆在我家門前探頭探腦,大發謬論。見到母親走出來就裝笑臉:「哎,劉大嬸,搬去城裏住,好風光)非常討厭。

而我也突然之間少了一班朋友,因為孩子的媽都不允許孩子跟我 們玩在一塊。「叛徒!虛榮)村裏一些無聊的人都是這樣罵我跟姊姊。我很生氣。有一回實在憋不住氣,拾起小石子狂扔那些人,打得他們頭腫如 豬頭,心裏才寬了些。

有時我會想:若非父親的思想新潮,一早嚷著起革命搬家,待搬到城裏來,又得為生活勞心勞力,說不定我等劉氏嫡系早已活脫脫是個養尊處優,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十二少了。左手尾指留片小指甲,嘴角含煙,吞雲吐霧,每天早上捧著心愛的金絲雀往燕雲大茶樓鑽,坐在靠 窗一張特別留位的抬子,品茗上佳的「馬騮」。風花雪月,良辰美景,看戲操曲,閒來吊起嗓子哼一曲「牡丹亭 驚夢」,遊戲人生。想得瘋了。

可是父親不是土皇帝,他只是個勇士。勇士都是注定要上沙場衝鋒陷陣的。它的子孫也不能例外。

半夜,隔壁不知道是誰在播這樣的一首老歌 (原曲:Whateverwill be,will be) 當我還是一個小男孩的時候,我問我媽媽,我長大了將 會如何?我會漂亮嗎?我會富有嗎?媽媽這樣回答我:孩子、孩子,將來你長大了能擁有多少,就是多少,我們並不能預見未來。然後,當我長大了,我戀愛了。我問伊:我們面對的將會是一個怎樣的人生?會如彩虹般的艷麗嗎?一天又一天,地老天荒?伊溫和地說:親愛的,我們無法知道將來,但我們決定如何走面前的路,人生就如何呈現。 我靠在床頭,推開窗戶,讓它一遍遍地唱下去。

生活有時會如一首毫無殺傷力的老歌,溫柔輕軟,在你耳邊嗡嗡 嗡,搔得你耳朵發痒。

我在床頭的茶几上隨手拈來一本畫冊。影迷送的,上次在拍戲現 場親自拿來送給我。我一頁頁揭開,全是歷年來的照片。古裝時裝,臺上臺下,造型照、生活照…… 慢著─ 這是什麼? 我把剛才揭過頭的一頁翻回來。定睛一看,竟是兒時的一幀黑白照。大約六、土歲,拖著姊姊的手,還拎著一個小書包。照片都發黃了,我也忘了在哪裏照的。但我依稀記得那已是我家搬出大埔後住在鑽石山的事了。那時應該剛升小學吧。小小的手緊緊扣著姊姊的手,可是一雙眼睛卻飛去老遠。這無意識流露出的神情,彷佛就是我跟我家人一直以來的關係─心連心,但卻不曾親過。 我小時候在家裏頭像半個啞巴,不說話,放學回家就做功課,然 後自顧自的看電視,自得其樂。母親曾擔心我有問題,把我帶去廟宇求神保佑,我因此也被迫喝下無數杯苦澀難當的香爐灰神水。可是神水喝了也不見得開口,仍然沉默如金,母親唯有暗擔心。我有三個姊姊,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家裏共有六個小孩子,再加上父親經營雜貨店和冰室,一天到晚人來人往,吱吱喳喳、鬧烘烘 ,像個遊樂暢居移氣,養移體,我不可能性格如此。至今我仍說不出原因,既不是跟家人吵架,也不是生悶氣,但回到家就自自然然閉起嘴巴,沒話說。我們會一起在雜貨店或冰室裏幫忙,大家分工合作,一家人很開 心,可是一整天下來,我跟他們說過的話加起來也不超過三十句。

那一年,我,二姊和三姊和小弟都念黃大仙小學。我跟二姊同念下午班,每天都由她帶我上學。我總是走在她前頭,看東看西、踢石 子、踢汽水蓋,越踢越遠,然後─次都給她在身後大喝:「榮仔,別 亂跑)給叫回去。放學時,她又會等我一起回家。兩姊弟從不交換校園趣史,或是在課堂上受了哪門子的氣,小小年紀已學會不嘮叨、不訴苦,而且做得如此徹底。完全不像現在。現在我回到家就像一頭學說話的鸚鵡,說個沒完沒了,而且愛置身熱鬧之中。有時候拍戲拍得累了,但回到家如果碰上姊姊和外甥女在座,我寧願犧牲兩個鐘頭的睡眠時間,也要跟她們瞎纏到底。唯恐她們一夜 之間變成啞巴,不再跟我說話。有時坐在那裏聽外甥女說話也覺得樂趣無窮,統統三歲至五歲,會嘆氣、含皺眉頭,用稚氣的聲音說:「唉,我好煩呀)我只能嘖嘖稱奇,像她們這種年紀,何來煩惱?!

我從來沒把屬於吃喝玩樂的歲月浪費掉。大概是有點小聰明吧,念書外,我的時間都放在運動場上。每個學期開始,差不多所有的興趣小組報名處皆收到劉德華的報名表格。書法、足球、籃球、排球、羽毛球、乒乓球、跳彈網、康樂棋、 橋牌、游泳、跳高、跳遠、競跑,以及所有田徑活動。除了上課,其餘時間皆通告密集。每天早上起床就開始恨太陽為什麼這麼早下山。上課聽書、下課搗蛋,功課交齊,我就是這樣的一個學生:不是最好,但也不是最差的,棄之可惜,教之勞氣,是數一數二最教老師 頭痛的學生。

念高中三那年,面臨選文、理科升班,每個同學都煩得滿臉瘡瘡 ,偏我一個早已心中有數。班主任把我明去討論:「劉德華,你打算選什麼科?文科吧,你的文學一向很不錯。」我搖頭,「我選理科。」班主任瞪大眼睛,百思不得其解。 我理直氣壯回答:「我是中國人,中國人還怕學不好中文?反正可以選擇,為什麼不給自己機會多學一些不懂的科目?如果選了文科,將來我只懂文科 ,但如果現在選擇理科,將來除了理科外,我還懂文科的東西,平白多學一樣學問,有什麼損失呢?」 嘩啦嘩啦,理由一大堆,說得班主任啞口無言。結果我當然照本意選讀理科,還狠狠把老師的眼鏡都跌破了。

那一年高中四的終期試,我的物理科拿了全年級最高分數獎。這是自從我升中試拿狀元以來最威風的事了。我還記得升中試放榜那天,一早就回到學校等候派發成績單。信心是有的,卻萬萬沒想到自己竟考到一級的成績,是我那一年 那一屆的狀元學生。我拿著那張長長的成績單,欣喜若狂,在操場上揚了一個老大的圈。同學爭著搶去看,搶來搶去,得意忘形之際,終致樂極生悲。那張本來已傳閱得霉爛的成績單給五馬分屍,撕得稀巴爛。我站在一旁哭笑難分。立刻想到跑去教員室借膠紙設法補救,但貼補好的效果差強人意。

當我把它拿給父親看時,它像一張廢紙。父親拿在手裏直皺眉頭,翻了又翻,看了又看,「唔─」他一 臉狐疑,半晌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好好的一張成績單會變成這樣?」「同學傳看時不小心撕爛了。」「好好的傳著看為什麼會撕爛?」「他們搶來搶去玩。」父親的表情仍然是一副猶豫。我望進他眼裏去,突然之間閃過一個念頭,明白一切。 霍地,我整個人跳起來: 「什麼?!你懷疑我這張成績單是假的?)父親像被看破心事,滿臉尷尬。 我暴跳如雷。「我從來沒有懷疑你的讀書能力,況且念書考得好成績是應該的 。」

父親丟下這句話就走開。我懊惱得說不出話來。這算是什麼意思呢? 頓時我像給人潑了一盤冷水,悶悶不樂了好幾天。但我並沒有因此記恨父親。我跟他都是脾氣極臭,但又極快忘記不快的人,從來不記宿夜仇。況且畢竟年輕,可以把天下間的不愉快都一古腦兒丟棄,不玩白 不玩,暑假總不能白放!我把課本統統扔進衣櫃,翻出一件件汗衣,每天玩得像野孩子般才回家。

有一回玩得瘋了,竟想到要去偷摘隔壁種的石榴,那裏住了個潮 州籍的鐵匠,早出晚歸。我們這樣那樣的計劃好進和退的路線後,我拍拍胸口,無懼地說 「讓我去!你們替我把風) 我捲起衣袖,雙手一壓就爬上鐵匠家的屋頂。我躡手躡腳慢慢轉身,正準備從屋頂跳下後園之際,突然間「轟漏一聲巨響,我整個身子穿破屋頂跌下去,然後連人滾到一張鋼臺子前。我「哎喲」慘叫,大腿外側隨即一陣麻痹,我本能地伸手一按, 糟糕!一手部是血!我低頭再看,要命!傷口足見有半尺長,血流如注。同伴都嚇呆了,一張張臉,青轉紅,紅變白。我按著傷口,勉強撐起身子。朱強沖進鐵匠的浴室拿出一條毛巾,我搶過來抹淨地上的血跡。「趕快走)

他們幾個攙扶著我跑。我們一直跑了數條街才敢停下來歇息,但我已痛得冷汗直冒。我曲身坐在小巷裏,檢驗傷口,一低頭,即看到自己長滿肥肉的肚子,不禁暗罵:「活該!胖得像頭豬,難怪含踩爛人家的屋頂) 英雄氣短! 還以為自己懂輕功呢?可以飛檐走壁!結果我穿了一個月的長褲子,因為怕給父母看到腿上的傷痕而知道我的惡作劇。 時為大暑。本來應該穿短褲的季節,現在被迫天天穿長褲,熱得大腿兩側長滿熱痱,又痒又疼,非常受罪。 於是我發誓要學好功夫。整個夏天都在學李小龍耍雙節棍。我把家裏的塑膠椅拆去兩枝腳,用麻繩穿在一起就當雙節棍舞,前後左右亂舞,屢擊中後腦。如果某個暑假,你曾看到在鑽石山頭的小球場上,有四個高矮肥瘦的小子在舞雙節棍,那我告訴你,其中那個胖的就是區區在下了!(另一個會不會是周星馳?)

濃情愛不完

一場小風波終於過去。我和林安琪如常走在一起。早餐、運動、放學、看戲,不見得特別精採,但亦沒有因此而感到沉悶。

期間我開始迷上了話劇。高中四那年,我減少了運動,跑去三加「香港話劇團」,成為會員。我把大部分的時間放在編劇上,埋首寫了很多劇本,成績不賴,大多數的劇本也給學校的話劇團拿去採用了。這興趣整整維持了一年,熱情未減。安琪曾問我:「你將來要做什麼?」我毫不猶豫就回答:「成功的編劇。」我完全沒想過當時心裏小小的志願,竟影響了我的一生。

某天,余佬、李景生等人鬼鬼祟祟的圍在一塊,見我走過,笑吟吟地向我招手。我也笑吟吟的問:「搞什麼鬼?」余佬揚一揚手中的紙。「這是什麼?『香港小姐』三加表格嗎?」我打趣。「呸!你有資格嗎?」余佬敲我的腦袋。我一把搶過那張表格,原來是電視臺的藝員訓練班報名表格。「喂,湊熱鬧一起報名玩玩。」李景生、朱強在一旁興風作浪。「誰?誰在作這等明星夢?」我笑問。「喏,他)他們一起指著阿偉。阿偉漲紅一張臉,但沒有反辯什麼。「喂,給你也拿了一份,填好它也拿去投寄。」我聳聳肩,不置可否。反正湊著玩,因此沒有考慮太多的現實問題就填了。後來在報名章程上看到課程包括「編劇」一項,反而改變了抱著玩玩的心態,很想藉此機會受正統的編劇訓練。

我們一行七人特地跑去九龍公園拍了好些照片,都是擺好姿勢的那種,搔首弄姿,嘔心瀝血。大家都把自己當作了紅小生、名編劇,突然之間掉進繁華夢裏。兩個禮拜後,我、余佬、李景生意外地收到電視臺寄來的面試通知書。有人歡喜,有人愁。李景生還拿著通知書在阿偉面前揚來揚去,刺激他。余佬則在旁三心二意。「怎麼辦,怎麼辦?萬一真的給選去拍戲怎麼辦?」狀甚苦惱。我等早已笑得人仰馬翻。「有什麼怎麼辦?又用不著殺頭的)李景生臭他。但去到試場,面對千人大場面,情況又不同了。竟有點心怯。越是接近自己的號碼,越是戰戰兢兢。

「八十二號,劉德華。」終於喊到我的名字。打開房門,裏面是偌大的一間講室,四四方方,空空洞洞,中間擺著一張長方形的桌子,後面墻壁掛著一塊大黑板,上面密密麻麻寫了三、四十字的「臺詞」。我被吩咐走過去站在一個劃有「十」字記號的位置上,大約距離主考官的桌子兩公尺。我走不了幾步,即聽到一陣竊竊私語。坐在中間的主考官先開口:「劉先生,對不起,可以再從房門那邊走過來一次嗎?請留意自己的走路姿勢。」我服從的再走了一趟,但心裏充滿疑問。

「劉先生,請問你的職業?」另一個考官問。「學生。」我答。「打鐵學徒?」「不是,我是應屆的高中五畢業生。」「哦?」坐中間的主考官皺起眉頭。「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走路姿勢像扛著一擔鐵,兩肩左搖右擺,非常難看。」唇上長著兩道胡子的主考官接著說。我的耳朵霎時熱辣辣,不知如何回答。事實上也並沒有人跟我討論過我的走路姿勢。我自覺走路跟乎常人沒有兩樣。主考官甲很客氣的說:「走路也是演技的一部分,如果你有留心身邊的人,你會發覺各類型的人有各類型的走路姿勢。劉先生,你的走路姿勢將會影響你的演藝事業。」「請再從頭走一遍試試看。」

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雖然自己對訓練班並非抱極大期望,但既來到了,我定要全力以赴。我提一口氣,從大門口再重新走一遍過去。我儘量抑止兩肩的擺動,但走得極不自然。我站在那「十」字位子上,發覺自己手心竟全是汗。主考官甲點點頭。「比較好一點,但仍需改進,來,我們開始第一部分的考試,請依照黑板上的臺詞念一遍。」我抬頭,唉,原來還有更糟糕的!這黑板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但對於一個有輕微近視,嚴重散光的我來說,就似乎有點為難了!

我瞇起眼睛,勉強把臺詞在心裏念了一遍。「你有近視?」胡子主考官問。「有一點。」我答,「對不起,我忘了帶眼鏡。」其實眼鏡我是隨身帶了來,但自覺戴了眼鏡樣子怪怪的,所以沒說老實話。我朗聲念,那是一篇報告新聞形式的臺詞。按著各位主考官輪流問了我一些問題,都是「你為什麼三加訓練班?」「你喜歡什麼類型的電影,你最喜歡的人物」等等。整個面試大約半個鐘頭,比大部分的面試者較長。我一直注意到考官面前各放著一個小鈴子,有數次他們都幾乎把手指按在鈴子上,但略一躊躇,又松手了。我是余佬、李景生當中接受最長面試時間的一個。余佬進去三分鐘就給人「叮」了出來,我們後來替他取了個花名叫「三分訂叮∪」。

回去找把道些都跟安琪說了。彼此對這件事的態度都是「既來之,則安之」,不強求。一個禮拜後,我獲通知被錄取為第十屆藝員訓練班的學員。三人當中唯一的一個。訓練班一星期上五天,早上九點開始到下午五點鐘結束,為期一年,每三個月有一次考試,每次的考試都會把成績差的學員刪掉。課程包括演技訓練、編劇、攝影、燈光、現場控制、市場常識、中國戲曲、歐西粵語流行曲、中國舞、現代舞,頗為全面化。班上四十多人,平均年齡是二十歲,因為都這樣年輕,大家很快就混熟了。我最喜歡上的課程當然是編劇,每次都花很多工夫去做好功課。

第一學期的編劇科考試,題目是獨腳戲一則,規定學員自編自導自演一場五分鐘長的戲。我寫的那個劇本內容是描述一個小賊在搶東西時受了傷,他逃回家,如何為自己包紮傷口止血,突然間有人敲他家門,他慌忙放下手上的繃帶,如何逃跑。我自覺以一場獨腳戲去發揮,這是一個頂好的劇本了。一直以來我對自己在劇本上的創作都頗為自信,負責的導師也特別讚賞我這方面的天分。然而功課好並不代表就是乖學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重施念書時的頑皮本色。第一天上課,尊師見微知著,看出我們這班猴子定是頑皮難當,特地訂下規條:凡任何公眾物品遭受破壞、毀壞,所有學員均需共同負青賠償費用。言猶在耳,事情就發生了。

上舞蹈教室練舞,趁小休,大家推來推去的瞎玩。是梁家輝先發起的,他推吳家麗,吳家麗推薛彩霞,薛彩霞推我,但不知哪裏來的蠻力,她這一堆,我整個人撞向一列落地的排舞鏡子。「砰」一聲,碎片四濺,我首當其衝,背脊給一片大玻璃劃了一個大傷口。有人尖叫,有人馬上跑去導師那裏報告,也有人跑過來看我傷得如何。導師大興問罪之師:「劉德華,你老老實實告訴我,為什麼鏡子會碎得這麼爛?」「撞碎的。」我淡淡的說。「怎樣撞碎的?」「撞上去撞碎的。」我的廢話把他氣得豎眉瞪眼。結果每人科款七十元了事。而我得回一道深深的疤痕。我把傷口給安琪看,她不同情反笑:「滋事分子就是你這種人,活該)我看著安琪的一張笑臉,「你瘦了。」我道。她微笑看我,不怕肉麻的說:「想你想得茶飯不思。」「你會嗎,林安琪?你的排球比誰還重要。」她笑得鼻子也皺在一塊。

又是夏天,安琪的頭髮長長了許多。她穿一件白襯衫,牛仔褲,皮膚曬成棕色,長髮隨意披在腦後,戴一頂鴨舌帽,神氣得很。我們坐在她家的天臺上,緊緊靠在一起。飛機從上空飛過。安琪問得漫不經心。「我們會有將來嗎?」我腦際一片空白。轉過臉看她。她在哼一首電視劇的主題曲,葉麗儀的「上海灘」。浪奔,浪流,浪裏滔滔江水永不休。唱得慷慨激昂。我微微撇起嘴角,輕輕笑著。我想我剛才聽錯了。然而,我還是在這問題上想了一想。

將來?將來彷佛如眼前的天空,不著邊際,茫茫然。我已決定念完訓練班後,留在這圈子發展自己的事業,但這一步後的路,又已經不是我所能掌握的了。我跟安琪說:「給我們五年的時問好嗎?在這五年內,我專心我的工作,你專心念你的嬰兒護理,我會好好地賺錢,五年後,我們一起去日本旅行 ,好嗎?」 安琪抿嘴笑了笑。「我可以說不好嗎?」我伸出手,跟她勾手指頭。「一言為定)我們一起許下這個諾言。那天是一九八○年五月十四日。

訓練班的日子過得充實而快樂。我和梁家輝、潘宏彬成為好朋友。專門在上課時舉手發問一些與課程無關的問題,尖酸刻暴例如:「老師,為什麼你的頭不長頭髮?」我們戴墨鏡上課,老師問原因,我們異口同聲答道:「因為你的光頭太刺眼了。」氣得老師嘔血。課餘,我們會找一些課外課程充實自己,跑去尖沙咀的青年會練翻筋鬥,練粵劇遁手、身段、架式。因為訓練班裏的競爭也很大,每次考試也刪去不少學員,第三期的考試後,兩班只刪下二十人左右。我的成績一直在班裏領前,最棒的是編劇科,每次均拿甲等成績,有時,還會替同學做槍手,寫劇本交功課。雖然我的興趣一直在編劇上,但訓練班則較注重學員的幕前訓練,導師對我的評語是:正面小生人才。實習期間,我跟家輝本著「拚命三郎」的性格,得到最多的機會實習,通告差不多每天都有,古裝時裝,正派反派,唱歌跳舞,什麼都做,只差沒扮過女人!晚上放學後有空檔的話,又跑去夜總會給登臺的歌星伴舞;華爾滋、恰簽迪斯可,似懂非懂的都全部用上了,遇上唱古裝劇主題曲的,還替人家編舞呢!一天到晚,時間都排得滿滿的。

余佬、李景生和朱強他們每個月只能跟我聚個兩、三次,有幾次還是他們去夜總會捧我的場才見到面。可是安琪,我卻已經整整一個月沒見過她了。有數次她傳呼我,我匆匆的覆了電話,又匆匆地掛線,我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情況。工作,休息,工作再工作,終於等到「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日子,我正計劃找節目,正好余佬、李景生、朱強、阿偉傳呼我約吃中飯,我連聲答應他們。我們約在「京香樓」吃京菜,剛坐下,我即想起安琪就住在「京香樓」的對面大廈。我提出把安琪也叫來吃飯,眾人無異議,推派我去打電話。

我打去她家,安琪來接聽。我告訴她大家都在「京香樓」吃飯,叫她也一起來。她在話筒那廂遲疑了好一陣子,問:「他們是誰?」「余佬、肥胡、李景生、阿偉,你都認識的。」那邊又沉默了。「喂,安琪?」「是,在。」「怎麼婆婆媽媽的?」「沒有婆婆媽媽,只是我不來吃飯了,我有點不舒服。」她淡淡的說,但任誰都聽得出她在找藉口。「為什麼?」我嚷,「我們這麼久沒見面了。」她又推說累。「我們改天再說,我會傳呼你。」我嘆口氣,女孩子真難明白,無端鬧起情緒來。余佬以專家口吻說:「沒什麼大不了,明天你再打個電話去就保證雨過天青)可是「明天」我又忙得把整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安琪在某個晚上傳呼我,她說她有話要跟我說。我們約了在她家的天臺見面。我收了工立即就走,臉上還塗著厚厚的化妝品。

她站在月光底下,愁眉深鎖。她轉過身來,眼角有淚痕。「你哭了,發生了什麼事?」我輕問。她伸手摸摸臉,平靜地說:「可以幫我做一個抉擇嗎?」「什麼抉擇?」她咬了咬唇,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在你跟李景生兩人當中做一個選擇。」我笑了,像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飛機在頭上掠過。我想我又聽錯了。我甩甩頭。但隨即又聽到安琪冷靜的聲音:「我不想傷害你跟景生,你們兩人都對我很好很好,可是我實在不懂得如何做出決定才能令大家都好過點。」我終於明白,錯愕得不能自己。我重重的揮拳打向空氣。想起那天我們在這裏許下的諾言,我不禁嘆氣。「謝謝你告訴我,安琪。」「對不起。」她低下頭說:「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好。」我苦笑道:「我明白事情不能勉強,而我所能做的是等候你的答案,你好好的考慮清楚再告訴我。」我無法大方得替她做出決定。兩天後,我有了明確的答案。她在電話裏直接跟我說:「我想做為一個丈夫,李景生會是個比較適合的人雪」我聽了,很覺得索然無味。既生瑜,又何生亮?我唯有再以苦笑去面對問題。能夠笑,還是好的。

我又投入日以繼夜的工作程序,半年實習期過後,我正式畢業。畢業典禮上,我獲頒發甲等成績證書。順理成章地,電視臺邀我簽藝員合約。父母當中,母親投反對票,父親則自由民主,跟我分析情況。他贊成我不妨一試。「年輕人,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他說。於是在八一年,我跟無線電視簽下一紙合約。我撥了電話給林安琪,把這個消息告訴她。我並不恨她,也沒有責怪任何一個人。我仍然視他倆為我的朋友。適當的時間、適當的人。李景生恰如其分地做到了。某年某月,傳來他倆的婚訊。我的心裏像打翻五味架。但又能怎樣?我在他倆結婚那天離開香港,啟程去新加坡登臺,這是早就安排好的工作,我說不出是恰巧還是有意避什麼?可是回港後,意外地聽到余佬說他們的婚期延後了。原因大家都不清楚,但一年後第二次傳來婚訊,不到幾天,又宣取消了。個中因由,大家不敢問也不明白。尤其是我,我有撥電話給安琪的衝動。八五年四月,我意想不到的又收到他們的請柬,上面寫著:李景生、林安琪,我倆情投意合,謹訂於一九八五年五月十五日,上午十時正,假香港大會堂婚姻註冊署舉行結婚典禮,誠邀各方好友前來分享我倆的喜悅。我拿著這張粉紅色的喜帖,鼻子不自覺地酸了起來。安琪沒有忘記我們之間的承諾。在她一而再地把婚期延遲,選擇了在一九八五年五月十五日結婚。剛好是整整的五年。我默默的深受感動。不管事實如何,我願意相信我和安琪的緣分至此時才淡出。一廂情願地相信。

那段虛度的歲月

在臺灣宣傳「新神雕俠侶」時,有一個影迷送了一套精裝的「神雕俠侶」原著給我。我趁宣傳空檔,隨意翻著看。這一翻,卻像翻倒了家裏的樟木箱,倒了一地最心愛的收藏物,不得不蹲下來逐一重溫。

拍攝「神雕俠侶」是我在TVB 裏過得最開心的一段日子。整整四、五個月裏,日以繼夜地跟同一班人軋戲,大家抱著同一的目標,彼此互助。我甚至愛上劇裏面一個角色。小龍女、周伯通、東邪西毒、郭襄、黃蓉、陸無雙、公孫綠萼,甚至李莫愁和金輪法王。這樣的選角,我覺得不是絕後,但也至少是空前。如果硬要說,那恐怕只有對自己的「楊過」造型感到沒信心。大家也一度對我的外型和演技產生懷疑。監製簫笙是最擔心的一個。他把我抓到他辦公室內,談了一個小時的話。「我看了你演的『獵鷹』,很不錯,的確是一個正面的小生人才,但你有信心再擔一部劇的主角嗎?那是『神雕俠侶』。」「有。」我自信地道。「獵鷹」是我第一部從民初裝轉時裝的電規劇,李添勝監製。「添哥曾跟我說你是個人才,但採用你仍然不乏帶一點冒險,我們擔心觀眾不能接受你的古裝扮相。」我於是三試造型,三試鏡。簫笙更想出試探觀眾反應的方法。他們安排我擔任一九八四年香港小姐的歌舞表演嘉賓,同場演出的有蔣麗萍。這是我第一次錄音以及第一次公開表演唱歌。蕭笙他們一幹人都坐在現場觀眾席上聽反應。「不錯」、「滿好」、「俊俏」就是他們得到的評語。「楊過」一角於是敲定由我飾演。我也因此再重看「神雕俠侶」這套武俠小說。當見到陳玉蓮「小龍女」的造型時,我覺得沒有人再比她更像我心目中清麗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姑姑」。臺下的陳玉蓮也很漂亮,但那種漂亮是屬於鄉土氣息的,不施脂粉,濃眉大眼,略厚的唇。我喜歡看她笑,有種與世無爭的態度。

可是當年的陳玉蓮並不愛笑。拍片空檔,她會勤力地練武功,影棚內常見刀光劍影,隨時皆可見小龍女跟李莫愁大展身手。我得承認我常有運氣跟一大班演技派的演員合作,獲益良多。「獵鷹」時有葉德嫻、劉紹銘、秦沛、陳敏兒、劉江等,到了「神雕俠侶」,再次碰上更多的好演員,曾江、秦煌、呂有慧、歐陽佩珊……等等。還有較早期拍「花艇小英雄」認識的廖偉雄和董瑋。前者讓我在喜劇發揮方面得到很大的啟示,後者則教曉我許多古裝片上的武術動作。「神雕俠侶」後,我面對一個重大的轉捩點。公司開拍「鹿鼎記」,韋小寶這個角色,我是其中的一個人雪某天某地某人召見我:「公司想力捧幾個小生,你是其中一個,因此希望能提前跟你續約,這裏是一份五年約合約,你看看有沒有問題?」有,當然有問題,大大的問題。五年,五年並不是一個短日子。我不想在這遙不可及的將來訂下任何承諾。我要求公司將年期縮短才予考慮。但公司態度強硬,並無這個打算。兩方面都沒有讓步之意。或許我真的有點藝術家的脾氣吧,不喜歡被束縛,更不想凡事為名為利。我不想因為錢、因為名而強迫自己做一些不願意的事情。當然這灑脫的背後得付出一點點代價。

「鹿鼎記」開拍,公司正式對外公佈飾演韋小寶的是梁朝偉,劉德華飾演康熙。既然決定了自己要走的路,我樂於接受這個現實。除了「鹿鼎記」外,公司就沒有再給我任何劇集的通告。突然之間,我變得很空閒。我於是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鑽研「康熙」的演出上。我跑到圖書館,借閱了所有有關康熙傳的書籍和大批的近代史記,細心三考他的起居飲食、生活習慣以及心路歷程。我找到許多新鮮有趣的資料。以往電視上的皇帝,隻手總是平放在龍座,英姿颯颯,但我讀到的資料是皇帝從來都是雙手一前一後擺放在椅把上,並非平放。而宦官身上掛著的玉珠鏈,其長短就代表了本身的官位高低。我還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狠狠的把清朝的封號職銜背得滾瓜爛熟。又去問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前輩,那年代的種種花絮。平常有事無事也鬧著玩,「朕」喜歡這,「朕」喜歡那。沒人捧我,我自己把自己捧得高高的,不亦樂乎。劇集播放後,證明我的努力沒有白費。大家都記得康熙這個小皇帝。我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在這仗上蠃了 TVB。雖然我知道這下子更難把合約的問題解決,但我還是覺得自己在這段日子裏得到許多。我買了自己的第一間房子。從裝修、油漆、家具、到陽臺的布置,都是我一手包辦。就連魚池上的一座假山也是自己動手搭建的。整間新房子落成,我才花了十一萬塊港幣,不禁要為自己的精打細算和手藝喝采!一九八五年十一月,TVB 正式把我調離話劇班。對於這個安排,我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當通告發出後,很有點「逆來順受」的感覺。我被派去一些綜合性節目裏擔任「活力之星」。一九八六年九月,我正式被公司雪藏。就在這同時,我跟嘉禾電影公司簽了兩年的電影合約,同年十月開始生效。整個八六年,我可以說是虛度了。舊約未完結,新約又未開始,「收入」與「支出」成了問題。一直以來,無線的薪水我都悉數交給父親,我自己花的是拍電影、登臺的外快,前陣子買房子又花了一大筆,現在每個月仍然要繳房屋款,入不敷出是遲早的事。那年碰巧譚詠麟開演唱會,我反正閒著沒事,口袋裏又沒有半毛錢,於是就上「特高」幫忙劃演唱會的票,每天向張國忠拿二百塊的車馬費。也許在別人眼中我是英雄落難,但我從來不覺得。求仁得仁,得到了一些必定又失去了一些,我永遠看得開這點。

操場上的白衣女孩

每天都有一班女生在操場上練排球。她是其中一個。我第一次留意她是因為她一身蜜桃色的皮膚。白色的汗衣和白色的短褲。有一雙修長的腿。

我問余佬:「她是誰?」余佬東張西望:「誰是誰?」我指著操場:「那個長頭髮穿白色汗衣的女孩子。」余佬瞇起眼睛看了一會,告訴我:「名字不清楚,但知道她有個綽號叫『女飛魚』,是校內游泳隊四個仰泳代表之一。」我「哦」了一聲。原來我跟她早已碰過面,我記起了,在學校的級際游泳比賽會上,但那天她戴了個潛水鏡,身上披大毛巾,我們打了個照面,印象模糊。

我並沒有因此而走去操場上認識她。但有時早上到學校後,會不自覺地走去操場兜一個圈,看看她。每次都很容易的就能把她找著,因為那班女生中,她的頭髮最長。後來,我打聽到她的名字叫林安琪,跟我念同一年級,喜歡運動,功課不差。但是我始終沒有走近她身邊,好好的將她看清楚。我有時會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碰見她,她每次都跟一大群同學走在一塊,笑得很開心,毫不掩飾真情。余佬老愛在這時候用手肘大力撞我,鬼鬼祟祟地在人家背後「喂喂」。有次給她聽到了,她回過頭來朝我們友善的笑了笑。這還是我第一次站得這麼近看她。她並不是那種精雕細琢,看了教你屏息的女孩子,但她有一張教人難忘的臉孔。眼睛黑白分明;眉毛纖合度;鼻尖上有幾顆小雀斑;嘴唇微翹,笑起來露出一顆小犬齒;皮膚是蜜糖色,頭髮黑得發亮。林安琪並不予人十分漂亮的感覺,但很健康,很神氣。

然而年輕人要兼顧的事情實在太多!我忙著搗蛋,忙著運動,並沒有剩下太多的時間,可以讓我放一顆心在林安琪身上。我把吃飯的時間用來念書,把應該念書的時間用來玩,樂此不疲。學期終,我在日記上寫下過去一年的總結:

一、拿了五面銅牌,兩面銀牌,兩面金牌。
二、因逃學被記了一個小缺點。
三、被英文老師罰抄「我上課要安靜」五十次。
四、跟余佬打了兩次架,兩敗俱傷。
五、替同學剪頭髮,五毛錢一次,總共賺了五塊錢零用。
六、公開聲稱國文老師的花名為「聶龜」(他姓聶),後又因上課時向他請示甲骨文的「龜」字如何寫法,得罪在先,惱羞成怒在後,終被重重罰抄甲骨文「龜」字一萬次。
七、余佬借去我一塊錢未還。
八、我向二姊借了一塊錢,待清。
九、英文成績優異,順利升班。

我想了一想,在第十項上寫下「林安琪」三個字。

開學第一天,林安琪跟我踏進同一間教室。余佬來不及地向我擠眉弄眼。我們竟被編排在同一班。更巧的是她被編排坐在我前面的一個位子。余佬跟我坐在一塊,林安琪身邊則是一個叫李萍的女孩子,她們以前念同一班,因此分外投契。上第一節課時,林安琪轉身向我借尺。用完後,她回過頭來還給 我。「謝謝。」 她說,笑了一笑。她是一個爽朗的女孩,愛笑,笑聲像鈴一般清脆,不拘小節。有時候笑起來鼻子皺在一塊,有如一個小男孩。我喜歡跟她在一起的感覺,很舒服,可以隨意地談話。她沒有一般女孩子的忸怩,這是她性格上可愛的地方。

我和林安琪都是愛運動的人,瘋狂地把課餘的時間都奉獻給這門學問上,毫無怨言。我們分別是男、女排球隊的代表,同屬甲隊,余佬則是乙隊,甲隊負責教導乙隊球技,一星期三節課,而甲隊本身每星期也需練習三至四堂。因此我跟林安琪每天放學後都有見面的機會。她仍然是白色的汗衣,白色的短褲。有時候她會把頭髮編成一條粗辮子擱在胸前,打扮得土土的,另有一種味道。冬天地會穿紅色。一身紅,像小火焰。我還是喜歡她穿白色,清清爽爽,像小男孩,可以隨時拍打她的頭,跟她開玩笑稱兄道弟。

就是這樣我和林安琪很自然地走在一塊。每天早上我會去她家的樓下接她,然後步行到學校吃早餐。中間兩節小休,我們各自和自己的朋友玩。放學又一起去參加課外活動,偶爾會看看褲袋裏有沒有多餘的零用,跟她去看一場電影。但大多數的時間都耗在學校裏,禮拜天我們會相約同學到學校打排球,開開心心又一天。我們都沒有刻意去討好對方,或者刻意地去想了解對方的一切。我和安琪的感情像「生活」,但又比生活多了一點愛情。

她生日那天,我送了一條鏈子給她,鏈子上吊著一小顆心型的水晶墜。我約了余佬一起跟她慶祝生日,她自己後來也拖了李萍來,一共四人,跑去一間小餐廳吃西餐。我沒有買生日蛋糕,就把餐桌上的洋燭臺湊近她眼前,當作生日蛋糕。「許個願。」我跟她說。她抿嘴笑了笑,很認真地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許了個願。我沒有問她許了什麼願,倒是她先告訴我:「我希望能在今年的排球比賽中得大獎。」這就是她的生日願望。我聽了,裝出失落的表情:「我還以為你的願望與我有關。」大家都知道我在說笑,唯見李萍這時候擺出個替我不值的姿態,弄得氣氛氐僵僵的。我留意到安琪臉上掠過一絲不悅,但很快的又回復笑意。余佬帶頭搞氣氛,大家又嘻嘻哈哈笑了。

我送安琪回家的時候,裝作不經意地問:「開心嗎?」「開心。」她簡單地回答,撥一撥頸上的水晶鏈墜,「我喜歡這個。」她說,微微側著頭,帶笑看我。我牽起她的手,拍拍,「喜歡就行了。」我說,口吻像個小小大男人。我們走了很長的一段路,一直沒有說太多的話,我發覺只有在操場上我們才有說不完的話題。我有點不放心,又神經質地問了一遍:「你開心嗎?」她沒有立刻回答我,仔細地想了想,才說:「李萍告訴我!她很喜歡你。」我「嚇」得張大嘴巴。

安琪停下腳來,退後一步,臉上帶淡淡的笑,釋然平靜地說:「我想讓我們暫時分開一下會比較好一點。」我揮揮手。「你把事情複雜化了。」「李萍也許比我更適合你,她比找更細心。」我哭笑不得。「我完全不同意你的說法。」我說。「至少她會在生日那天許個與你有關的生日願望。」安琪半帶真半帶假地說。我笑了,「我沒聽過一個比這更不像理由的理由。」「我應該對你公平一點,給你個機會,也給李萍個機會,說不定你跟她相處了,會發覺她比我更適合你。」「我根本不會喜歡李萍。」

我提高聲音說,為之氣結,忽然想學那些肥皂劇裏的對白念:「她根本不是我的那杯茶)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沒說出口。安琪固執地說:「李萍是我的好同學好朋友。」我垂頭喪氣,我知道我無法改變林安琪的想法。「好的,好的。」我投降,「明天開始我會照你的意思去跟李萍培養培養感情。」我抬起頭來,這才發覺安琪已走在我前頭。我像傻子般追上去,重新把她的手牽起來。我們相視一笑。我想大家都認為自己已把事情處理得很妥當了,雖然一個故作大方,一個故作輕鬆,但都算了吧,還能要求些什麼呢?我這樣想。安琪明顯地跟我疏遠了。雖然後來她很清楚的知道:我根本不會喜歡李萍。但她還是很決絕地跟我分開了。安琪是一個對朋友很善良的人(對我例外),她不想教李萍難下臺。我依然每天早上見到她在操場練習排球。她碰見我,依然會跟我笑。冬天來了,她換上紅色球衣,把頭髮剪短並且燙了。余佬把我拉到一旁,怪裏怪氣的問:「這是誰?這是林安琪嗎?怎麼弄成這個樣子?」我忍俊不磚他繼續刻薄:「把她放在『屈臣氏』擺,人家會以為那是椰菜娃娃。」「要不要我再說些話附和你?」我白他一眼,他這才噤聲。

我們約好一大班同學放學去九龍仔公園踢足球。男男女女總共二十多人,浩浩盪盪。我跟余佬都是負責守龍門的,下半場他守陣,我退到一旁看。余佬的技術說壞不壞,但說好又似乎未到家,我蹲在石梯子上喊得喉嚨都破了,他還是讓球一個個滾進龍門。我氣得跺腳!我想我一定叫得像頭怪物,以致球場上至少有五個人向我望過來其中有一個是張家盈。我一眼就把她認出來。學校裏實在沒有一個女生比她更漂亮。瓜子臉,明眸皓齒,兩片嘴唇薄薄,似笑非笑。我走過去跟她打招呼。「你也喜砍足球?」她搖搖頭,「我跟美寶來湊熱鬧。」她指一指身邊的女同學。「我對運動一竅不通。」她說。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心想。我照樣可以找話題跟她滔滔的說個不停。於是我們坐在熱熱鬧鬧的球場上談瓊瑤、談三毛、談嚴沁、張愛玲、金庸和古龍。我留意到張家盈的瞳孔一直張大、張大。我心裏暗笑。

沒想到我還滿腹經綸吧?!哈哈!我們說起張愛玲的「傾城之戀」。「我不喜歡范柳原和白流蘇,一個假情,一個假義,眉來眼去沒有一點真心。」「但我喜歡這篇小說的情懷。」「我因此而愛上淺水灣酒店。」「我希望有機會去那裏走一趟。」「但聽說快要拆掉了。」「是嗎?多可惜。」「我一定要去那間有吊扇的咖啡室坐坐……」從「傾城之戀」又說到金庸的「神雕俠侶」,但那已是翌日我們吃早餐的話題了。我不否認張家盈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女孩子。她跟林安琪完全不一樣。安琪屬於陽光,燦爛明麗,她卻寧靜如夜裏的月。我喜歡早上跟家盈在一起,她的頭髮總帶一種青草的味道。酸酸甜甜,帶給我一種不實際的感覺。

冬去。春至。我報名三加學校的話劇團。第一出三與的話劇是曹禺的「雷雨」。我沒有在幕前演出,因為我比較喜歡編劇、策劃這等幕後工作,它們給我的滿足感比幕前更具吸引力。飾演白露露的是林安琪。導師認為她的一張臉夠特別,可塑性高,可熱情、可冷艷,灑脫中又帶點潑辣,只是膚色比劇中的造型略黑,但可以化妝補救。最初的一個禮拜,我們每天都開會、排練,放了學就自動自覺跑去禮堂集合,大家席地而坐,大發議論。張家盈有時會留在圖書館等我一起放學。其實在有意無意間,我並不想安琪知道我跟家盈的事,真正的原因,我也說不出所以來。可能我比較自私,不想向任何一方做出解釋。

話劇順利上演,同學們的反應不錯。大家一聽到雷聲作響,臺上演員猛叫:「天啊)的時候,總不可思議地轟笑起來。我一直站在後臺,緊張到手心冒汗。直到謝幕,我才略為寬容,我瞥到家盈在臺下跟我做了個勝利的手勢。我對她報以一笑。沒想到林安琪竟把這幕看在眼裏。她回到後臺,妝也沒下就走到我跟前來。我正在低頭收拾劇本。冷不防面前突然拋下一條鏈子。「我不要了!還給你)她狠狠地說。我抬頭,呆了。安琪拎起衣服,跑出後臺。我追上去。把她拉到禮堂後的樓梯間。她一雙眼睛都紅了。我越發不曉得該說什麼好 我們就這樣站了很久。

最後我說了:「安琪,對不起。」她眼睛眨了眨,眼淚就掉下來。「我對你感到失望。」她說。沒等我說第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回到頂端↑
#1455568 - 2011-07-05 05:11:37 Re: 看好書、讀好書、分享好書,請進,歡迎光臨 [Re: 三千歲]
rblin 離線
一路發發發
註冊: 2001-02-04
文章數: 27079
來自: 台灣

路過、、、
Passing by...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阿彌陀佛
Amitabha

↑回到頂端↑



板主:  華阿姨 
Google 搜尋
七嘴八舌
Facebook 塗鴉牆
最多貼文者 (30 天內)
mikomiko 269
紅兒 107
謝尚橗 74
CHC 55
hui 45
jcj 44
golden621 36
大內高手 34
雙斗魂 34
follow 34
圓仔寶寶 32
yungshow 31
formula0106 26
元利 25
小慧~。~ 23
最新議題
關於7/26第一批罷免投票的結果預測
by 陳男網事
2025-06-30 21:48:53
我在今年感覺壓力很大 這個問題何時才會解決?
by 089
2025-06-30 18:04:24
今年感覺壓力很大 這個問題何時才會解決?
by 089
2025-06-30 18:00:47
賴清德能連任嗎!
by 尖叫孬塞福
2025-06-30 13:53:30
問夏天白天不吹電扇讓身體流汗,請問可以瘦
超過3公斤嗎:我本慈帆大士身

by 圓仔寶寶
2025-06-30 13:49:32
佛菩薩會滿我的願嗎:朔風凜凜正窮冬
by 圓仔寶寶
2025-06-30 09:53:13
佛菩薩會滿我的願嗎:南販珍珠北販鹽
by 圓仔寶寶
2025-06-30 09:15:46
Albee(范乙霏)政餘盤
by 阿理不達
2025-06-30 08:32:03
今天6.30 吐噶喇群島已發生20次地震,究竟地底發生
什麼事情?

by golden621
2025-06-30 07:42:09
日本龍樹諒在一個月內會否因預言聲名大噪,
受世人佩服?

by golden621
2025-06-29 18:09:38
誰在線上
2 線上使用者 (abc3324, 1 隱形), 28 Guests and 40 Spiders online.
Key: Admin, Global Mod, Mod
最新使用者
我的快樂時代, hihi0933729, derick, WolfTsai197802XXXX, a8565
81756 註冊使用者
討論區統計
81756 使用者
54 討論區
222140 議題
2160490 文章

最高線上使用者: 3332 @ 2025-04-24 03:32:48

本站是個命理討論的園地,如果您要問命,請務必詳閱各板板規,遵守發問規則,不要只留個生日或是命盤, 其他什麼都沒提。貼命盤的方法請特別注意算完命盤後的文字說明,不要貼個沒人看懂歪七扭八的命盤, 貼錯命盤及未遵守板規者,文章很有可能被不預警刪除 另外,如果您提了問題,而有人回覆的話,不論對與錯,請務必多上來回應論命者, 我們不歡迎那種提了問題就等人回答,也不回應的人。我們需要的是,「良好的互動」及「長期的追蹤」。
本站大多數的討論區都得要註冊才能發言,您若是要張貼討論,請務必註冊為使用者, 如果您忘了您的密碼,請在登入」的畫面, 輸入您的帳號,再按一下我忘記我的密碼了」, 此時系統會寄一封信到您當時註冊的 Email 信箱裡面, 裡面則附有一個臨時密碼,請您拿到密碼後用此臨時密碼登入。登入之後可以在 編輯個人檔案」裡面修改成您習慣的密碼。
logo
欣洋網路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