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壹天,丁氏坐了自備汽車,著我陪他到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花園坊去訪問壹個老友,進門時由壹個長須老人親自開門,只見那老人家容光煥發,豐神飄逸,我壹看就知道他是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子超)。經過介紹之後,林主席對我非常客氣,親自倒了杯茶給我。我見到客廳中,只有四張藤椅和壹張圓形的藤桌,內室只有壹張行軍床(即帆布床),原來這個屋子是他的嗣子承租的,他只是到上海時作為居停之用,儉樸如此,出人意外。
林主席喜歡搜集小擺設和古錢,和丁氏款款深談,逸興遄飛,忽然間林主席說:“我為了調解國事糾紛,要到福建去走壹次,這是壹個艱巨的任務,有被扣留的可能。”丁福保先生說:“何不到此間著名測字名家丁太炎處去測壹個字,再定去留。”林主席縱聲大笑,認為測壹個字,雖也不妨,但這時局勢有劇變模樣,他的行蹤惹人矚目,便說:“可不可以把這位測字先生請來家中壹談。”丁福保說:“不必,自有辦法。”說罷,就請林主席口占壹字,林主席就說了壹個“福”字,同時丁福保也說了壹個“放”字,叫我坐了汽車到新閘路鴻慶裏丁太炎處。
壹般人認為丁太炎的“太炎”兩字,是沾章太炎師的光,其實丁太炎的成名,還在章太炎師之前。清朝光緒末年,他在北京的欽天監做事,慈禧太後病亟時,李蓮英到他那裏去測壹個字,他斷然地說:那字是“兩龍賓天”之兆,李蓮英認為荒唐,消息傳了開來,丁太炎被拘入獄,不久,果然光緒與慈禧先後駕崩,攝政王執政後,才把他釋放,丁太炎也就逃到上海以測字為業。
我到了丁太炎的府上,見到他煙容滿面,形神消瘦,只是兩目炯炯生光,望上去顯得很精明,那時客廳中坐了十多個人等待占蔔測字,他好像老吏斷獄壹般,對每壹人只說幾句話,問蔔質疑的人都唯唯而去。
輪到我占蔔時,依例要焚香跪拜,默禱之後拈壹個字卷。我說:“我已經有兩個字帶來,只要請先生解釋壹下。”丁太炎就對我說:“當壇蔔字是壹元二角,自帶字來要收兩元。”我說:“照辦。”
丁太炎先看了“福”字,問我要占何事?我答:“出門遠行。”他見我站在他的右面,他就說:“福字半面是示字,加上右字,是壹個 ‘祜’字,可見洪福齊天而有神明保佑,要是到福州去的話,更是順利;要是到福州莆田的話,那麽田字是累字的頭,有些麻煩。”我再問:“有無生命危險?”他說:“沒有。”
接著他又看“放”字,他照例問:“所占何事?”我說:“不知道。”他說:“這個放字的壹點是代表壹字,下面是簡筆的萬字,旁邊是壹個文字,大約是有壹筆錢要想放出去,占這個字的人,是壹位有心人,要是他真的想放息的話,放心去做可也。”
我覺得他講的話,簡單明了,不覺心動起來,我說:“我也想占蔔測字,能不能只付半費?”丁太炎望了我壹眼說:“占蔔壹字必須照我的潤例付錢,不如把妳的生辰八字說出來,我替妳簡單地算壹個命。”我就說出:“我的生辰是光緒三十四年(1908)二月十四日寅時生。”經過他壹算之下,他問我要問何事?我說:“問前程。”他說:“妳的前程好極了,將來定是壹個千萬富翁。”我就笑起來說:“上海富翁能有壹百萬的人已經不得了,丁先生大約不知道上海的情況,租界上首富是地皮大王程霖生,綽號程麻皮,也談不上千萬富翁。後來程麻皮為了標金五百秤的投機差額,把全部地產契據押在天主堂,他竟然倒下來了。那時黃金十兩為壹條,七條為壹秤,以此來計算程麻皮的家產也不過爾爾。至於上海最大的民營銀行,是陳光甫先生創辦的上海商業儲蓄銀行,資本最初不過五萬元(按:初稿我寫十萬元,今查書始知資本五萬元)。勸工銀行、女子銀行,創辦資本不過二三萬元而已。所以妳說我將來有千萬家私,我不敢相信。”丁太炎似真似假地笑了壹陣說:“說不說由我,信不信由妳。”說罷,我就告辭了。(按:我當然自忖不會成為千萬富翁,但是照敵偽時代後期儲備票的情形下來計算壹下,倒真有千萬元收入,勉強地解說,也可以說是應驗的。)
我對相面、算命、測字,並不相信,倒是丁福保先生對這件事看得很重。對“福”字的解釋,林主席拈須微笑,點頭不已。至於丁福保先生對這個“放”字的解釋,口頭上不說對與不對,但是觀察他的神情,似乎也道中了他的心意。
次日,我正在工作,丁福保先生對我說:“妳明天早上,先行沐浴理發,並預備水果四式,專程地送給我,我準備把理財的秘訣傳授給妳。”我說:“好極了。”
翌晨,我帶了水果禮物,到了丁家,丁福保先生叫我進入內室,那間房間的布置,是日本式的榻榻米,兩人盤膝對面坐下,茶幾上焚了三炷線香,丁先生正襟危坐,款款而談,說是:
壹個人讀了壹些書,往往對錢財看得很輕,認為是阿堵物,提到錢就俗了,這是不對的,所以文人往往不知理財為何事,壹生潦倒,所謂“百無壹用是書生”。其實,壹個人的生存是脫不了錢的,不善理財壹世苦。
理財的方法,從來都是老生常談,人人都知道,要是知而不行,等於“無知”。要是能夠按照我說的話去做,人人可以致富。所以我要傳授妳幾個秘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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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踞中央,從容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