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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輅
管輅字公明,平原人也。容貌粗醜,無威儀而嗜酒,飲食言戲,不擇非類,故人多
愛之而不敬也。輅別傳曰:輅年八九歲,便喜仰視星辰,得人輒問其名,夜不肯寐。父
母常禁之,猶不可止。自言“我年雖小,然眼中喜視天文。”常雲:“家雞野鵠,猶尚
知時,況於人乎?”與鄰比兒共戲土壤中,輒畫地作天文及日月星辰。每答言說事,語
皆不常,宿學耆人不能折之,皆知其當有大異之才。及成人,果明周易,仰觀、風角、
佔、相之道,無不精微。體性寬大,多所含受;憎己不讎,愛己不褒,每欲以德報怨。
常謂:“忠孝信義,人之根本,不可不厚;廉介細直,士之浮飾,不足為務也。”自言
:“知我者稀,則我貴矣,安能斷江、漢之流,為激石之清?樂與季主論道,不欲與漁
父同舟,此吾志也。”其事父母孝,篤兄弟,順愛士友,皆仁和發中,終無所闕。臧否
之士,晚亦服焉。父為琅邪即丘長,時年十五,來至官舍讀書。始讀詩、論語及易本,
便開淵布筆,辭義斐然。于時黌上有遠方及國內諸生四百餘人,皆服其才也。琅邪太守
單子春雅有材度,聞輅一黌之俊,欲得見,輅父即遣輅造之。大會賓客百餘人,坐上有
能言之士,輅問子春:“府君名士,加有雄貴之姿,輅既年少,膽未堅剛,若欲相觀,
懼失精神,請先飲三升清酒,然後言之。”子春大喜,便酌三升清酒,獨使飲之。酒盡
之後,問子春:“今欲與輅為對者,若府君四坐之士邪?”子春曰:“吾欲自與卿旗鼓
相當。”輅言:“始讀詩、論、易本,學問微淺,未能上引聖人之道,陳秦、漢之事,
但欲論金木水火土鬼神之情耳。”子春言;“此最難者,而卿以為易邪?”於是唱大論
之端,遂經於陰陽,文採葩流,枝葉橫生,少引聖籍,多發天然。子春及眾士互共攻劫
,論難鋒起,而輅人人答對,言皆有餘。至日向暮,酒食不行。子春語眾人曰:“此年
少盛有才器,聽其言論,正似司馬犬子遊獵之賦,何其磊落雄壯,英神以茂,必能明天
文地理變化之數,不徒有言也。”於是發聲徐州,號之神童。
父為利漕,利漕民郭恩兄弟三人,皆得躄疾,使輅筮其所由。輅曰:“卦中有君本
墓,墓中有女鬼,非君伯母,當叔母也。昔饑荒之世,當有利其數升米者,排著井中,
嘖嘖有聲,推一大石,下破其頭,孤魂冤痛,自訴於天。”於是恩涕泣服罪。輅別傳曰
:利漕民郭恩,字義博,有才學,善周易、春秋,又能仰觀。輅就義博讀易,數十日中
,意便開發,言難逾師。於此分蓍下卦,用思精妙,佔黌上諸生疾病死亡貧富喪衰,初
無差錯,莫不驚怪,謂之神人也。又從義博學仰觀,三十日中通夜不臥,語義博:“君
但相語墟落處所耳,至於推運會,論災異,自當出吾天分。”學未一年,義博反從輅問
易及天文事要。義博每聽輅語,未嘗不推幾慷慨。自言“登聞君至論之時,忘我篤疾,
明闇之不相逮,何其遠也”!義博設主人,獨請輅,具告辛苦,自說:“兄弟三人俱得
躄疾,不知何故?試相為作卦,知其所由。若有咎殃者,天道赦人,當為吾祈福於神明
,勿有所愛。兄弟俱行,此為更生。”輅便作卦,思之未詳。會日夕,因留宿,至中夜
,語義博曰:“吾以此得之。”既言其事,義博悲涕沾衣,曰:“皇漢之末,實有斯事
。君不名主,諱也。我不得言,禮也。兄弟躄來三十餘載,腳如棘子,不可復治,但原
不及子孫耳。”輅言火形不絕,水形無餘,不及後也。
廣平劉奉林婦病困,已買棺器。時正月也,使輅佔,曰:“命在八月辛卯日日中之
時。”林謂必不然,而婦漸差,至秋發動,一如輅言。輅別傳曰:鮑子春為列人令,有
明思才理,與輅相見,曰:“聞君為劉奉林卜婦死亡日,何其詳妙,試為論其意義。”
輅論爻象之旨,說變化之義,若規圓矩方,無不合也。子春自言:“吾少好譚易,又喜
分蓍,可謂盲者欲視白黑,聾者欲聽清濁,苦而無功也。聽君語後,自視體中,真為憒
憒者也。”
輅往見安平太守王基,基令作卦,輅曰:“當有賤婦人,生一男兒,墮地便走入灶
中死。又床上當有一大蛇銜筆,小大共視,須臾去之也。又烏來入室中,與燕共鬥,燕
死,烏去。有此三怪。”基大驚,問其吉兇。輅曰:“直客舍久遠,魑魅魍魎為怪耳。
兒生便走,非能自走,直宋無忌之妖將其入灶也。大蛇銜筆,直老書佐耳。烏與燕鬥,
直老鈴下耳。今卦中見象而不見其兇,知非妖咎之徵,自無所憂也。”後卒無患。輅別
傳曰:基與輅共論易,數日中,大以為喜樂,語輅言:“俱相聞善卜,定共清論。君一
時異才,當上竹帛也。”輅為基出卦,知其無咎,因謂基曰:“昔高宗之鼎,非雉所鴝
,殷之階庭,非木所生,而野鳥一鴝,武丁為高宗,桑谷暫生,太戊以興焉。知三事不
為吉祥,原府君安身養德,從容光大,勿以知神姦汙累天真。”
時信都令家婦女驚恐,更互疾病,使輅筮之。輅曰:“君北堂西頭,有兩死男子,
一男持矛,一男持弓箭,頭在壁內,腳在壁外。持矛者主刺頭,故頭重痛不得舉也。持
弓箭者主射肫腹,故心中縣痛不得飲食也。晝則浮遊,夜來病人,故使驚恐也。”於是
掘徙骸骨,家中皆癒。輅別傳曰:王基即遣信都令遷掘其室中,入地八尺,果得二棺,
一棺中有矛,一棺中有角弓及箭,箭久遠,木皆消爛,但有鐵及角完耳。及徙骸骨,去
城一十裡埋之,無復疾病。基曰:“吾少好讀易,玩之以久,不謂神明之數,其妙如此
。”便從輅學易,推論天文。輅每開變化之象,演吉兇之兆,未嘗不纖微委曲,盡其精
神。基曰:“始聞君言,如何可得,終以皆亂,此自天授,非人力也。”於是藏周易,
絕思慮,不復學卜筮之事。輅鄉裡乃太原問輅:“君往者為王府君論怪,雲老書佐為蛇
,老鈴下為烏,此本皆人,何化之微賤乎?為見於爻象,出君意乎?”輅言:“苟非性
與天道,何由背爻象而任胸心者乎?夫萬物之化,無有常形,人之變異,無有常體,或
大為小,或小為大,固無優劣。夫萬物之化,一例之道也。是以夏鯀,天子之父,趙王
如意,漢祖之子,而鯀為黃熊,如意為蒼狗,斯亦至尊之位而為黔喙之類也。況□者協
辰巳之位,烏者棲太陽之精,此乃騰黑之明象,白日之流景,如書佐、鈴下,各以微軀
化為蛇、烏,不亦過乎!”
清河王經去官還家,輅與相見。經曰:“近有一怪,大不喜之,欲煩作卦。”卦成
,輅曰:“爻吉,不為怪也。君夜在堂戶前,有一流光如燕爵者,入君懷中,殷殷有聲
,內神不安,解衣彷徉,招呼婦人,覓索餘光。”經大笑曰:“實如君言。”輅曰:“
吉,遷官之徵也,其應行至。”頃之,經為江夏太守。輅別傳曰:經欲使輅卜,而有疑
難之言,輅笑而咎之曰:“君侯州裡達人,何言之鄙!昔司馬季主有言,夫卜者必法天
地,象四時,順仁義。伏羲作八卦,周文王三百八十四爻,而天下治。病者或以癒,且
死或以生,患或以免,事或以成,嫁女娶妻或以生長,豈直數千錢哉?以此推之,急務
也。苟道之明,聖賢不讓,況吾小人,敢以為難!”彥緯斂手謝輅:“前言戲之耳。”
於是輅為作卦,其言皆驗。經每論輅,以為得龍雲之精,能養和通幽者,非徒合會之才
也。
輅又至郭恩家,有飛鳩來在樑頭,鳴甚悲。輅曰:“當有老公從東方來,攜豚一頭
,酒一壺。主人雖喜,當有小故。”明日果有客,如所佔。恩使客節酒、戒肉、慎火,
而射雞作食,箭從樹間激中數歲女子手,流血驚怖。輅別傳曰:義博從輅學鳥鳴之候,
輅言君雖好道,天才既少,又不解音律,恐難為師也。輅為說八風之變,五音之數,以
律呂為眾鳥之商,六甲為時日之端,反覆譴曲,出入無窮。義博靜然沈思,馳精數日,
卒無所得。義博言:“才不出位,難以追徵於此。”遂止。
輅至安德令劉長仁家,有鳴鵲來在閣屋上,其聲甚急。輅曰:“鵲言東北有婦昨殺
夫,牽引西家人夫離婁,候不過日在虞淵之際,告者至矣。”到時,果有東北同伍民來
告,鄰婦手殺其夫,詐言西家人與夫有嫌,來殺我婿。輅別傳曰:勃海劉長仁有辯才,
初雖聞輅能曉鳥鳴,後每見難輅曰:“夫生民之音曰言,鳥獸之聲曰鳴,故言者則有知
之貴靈,鳴者則無知之賤名,何由以鳥鳴為語,亂神明之所異也?孔子曰‘吾不與鳥獸
同群’,明其賤也。”輅答曰:“夫天雖有大象而不能言,故運星精於上,流神明於下
,驗風雲以表異,役鳥獸以通靈。表異者必有浮沈之候,通靈者必有宮商之應,是以宋
襄失德,六鷁並退,伯姬將焚,鳥唱其災,四國未火,融風已發,赤鳥夾日,殃在荊楚
。此乃上天之所使,自然之明符。考之律呂則音聲有本,求之人事則吉兇不失。昔在秦
祖,以功受封,葛盧聽音,著在春秋,斯皆典謨之實,非聖賢之虛名也。商之將興,由
一燕卵也。文王受命,丹鳥銜書,此乃聖人之靈祥,周室之休祚,何賤之有乎?夫鳥鳴
之聽,精在鶉火,妙在八神,自非斯倫,猶子路之於死生也。”長仁言:“君辭雖茂,
華而不實,未敢之信。”須臾有鳴鵲之驗,長仁乃服。
輅至列人典農王弘直許,有飄風高三尺餘,從申上來,在庭中幢幢回轉,息以復起
,良久乃止。直以問輅,輅曰:“東方當有馬吏至,恐父哭子,如何!”明日膠東吏到
,直子果亡。直問其故,輅曰:“其日乙卯,則長子之候也。木落於申,鬥建申,申破
寅,死喪之候也。日加午而風發,則馬之候也。離為文章,則吏之候也。申未為虎,虎
為大人,則父之候也。”有雄雉飛來,登直內鈴柱頭,直大以不安,令輅作卦,輅曰:
“到五月必遷。”時三月也,至期,直果為勃海太守。輅別傳曰:輅又曰:“夫風以時
動,爻以象應,時者神之驅使,象者時之形表,一時其道,不足為難。”王弘直亦大學
問,有道術,皆不能精。問輅:“風之推變,乃可爾乎?”輅言:“此但風之毛發,何
足為異?若夫列宿不守,眾神亂行,八風橫起,怒氣電飛,山崩石飛,樹木摧傾,揚塵
萬裡,仰不見天,鳥獸藏竄,兆民駭驚,於是使梓慎之徒,登高台,望風氣,分災異,
刻期日,然後知神思遐幽,靈風可懼。”
館陶令諸葛原遷新興太守,輅往祖餞之,賓客並會。原自起取燕卵、蜂窠、蜘蛛著
器中,使射覆。卦成,輅曰:“第一物,含氣須變,依乎宇堂,雄雌以形,翅翼舒張,
此燕卵也。第二物,家室倒縣,門戶眾多,藏精育毒,得秋乃化,此蜂窠也。第三物,
觳觫長足,吐絲成羅,尋網求食,利在昏夜,此蜘蛛也。”舉坐驚喜。輅別傳曰:諸葛
原字景春,亦學士。好卜筮,數與輅共射覆,不能窮之。景春與輅有榮辱之分,因輅餞
之,大有高譚之客。諸人多聞其善卜、仰觀,不知其有大異之才,於是先與輅共論聖人
著作之原,又敘五帝、三王受命之符。輅解景春微旨,遂開張戰地,示以不固,藏匿孤
虛,以待來攻。景春奔北,軍師摧衄,自言吾睹卿旌旗,城池已壞也。其欲戰之士,於
此鳴鼓角,舉雲梯,弓弩大起,牙旗雨集。然後登城曜威,開門受敵,上論五帝,如江
如漢,下論三王,如翮如翰;其英者若春華之俱發,其攻者若秋風之落葉。聽者眩惑,
不達其義,言者收聲,莫不心服,雖白起之坑趙卒,項羽之塞濉水,無以尚之。于時客
皆欲面縛銜璧,求束手於軍鼓之下。輅猶總幹山立,未便許之。至明日,離別之際,然
後有腹心始終。一時海內俊士,八九人矣。蔡元才在朋友中最有清才,在眾人中言:“
本聞卿作狗,何意為龍?”輅言:“潛陽未變,非卿所知,焉有狗耳,得聞龍聲乎!”
景春言:“今當遠別,後會何期?且復共一射覆。”輅佔既皆中。景春大笑,“卿為我
論此卦意,紓我心懷”。輅為開爻散理,分賦形象,言徵辭合,妙不可述。景春及眾客
莫不言聽後論之美,勝於射覆之樂。景春與輅別,戒以二事,言;“卿性樂酒,量雖溫
克,然不可保,寧當節之。卿有水鏡之才,所見者妙,仰觀雖神,禍如膏火,不可不慎
。持卿□才,遊於雲漢之聞,不憂不富貴也。”輅言:“酒不可極,才不可盡,吾欲持
酒以禮,持才以愚,何患之有也?”
輅族兄孝國,居在斥丘,輅往從之,與二客會。客去後,輅謂孝國曰:“此二人天
庭及口耳之間同有兇氣,異變俱起,雙魂無宅,輅別傳曰:輅又曰:“厚味臘毒,天精
幽夕,坎為棺槨,兌為喪車。”流魂于海,骨歸于家,少許時當並死也。”復數十日,
二人飲酒醉,夜共載車,牛驚下道入漳河中,皆即溺死也。
當此之時,輅之鄰裡,外戶不閉,無相偷竊者。清河太守華表,召輅為文學掾。安
平趙孔曜薦輅於冀州刺史裴徽曰:“輅雅性寬大,與世無忌,仰觀天文則同妙甘公、石
申,俯覽周易則齊思季主。今明使君方垂神幽藪,留精九皋,輅宜蒙陰和之應,得及羽
儀之時。”徽於是辟為文學從事,引與相見,大善友之。徙部鉅鹿,遷治中別駕。
初應州召,與弟季儒共載,至武城西,自卦吉凶,語儒云:“當在故城中見三貍,
爾者乃顯。”前到河西故城角,正見三貍共踞城側,兄弟並喜。正始九年舉秀才。輅別
傳曰:輅為華清河所召,為北黌文學,一時士友無不嘆慕。安平趙孔曜,明敏有思識,
與輅有管、鮑之分,故從發幹來,就郡黌上與輅相見,言:“卿腹中汪汪,故時死人半
,今生人無雙,當去俗騰飛,翱翔昊蒼,雲何在此?聞卿消息,使吾食不甘味也。冀州
裴使君才理清明,能釋玄虛,每論易及老、莊之道,未嘗不注精於嚴、瞿之徒也。又眷
吾意重,能相明信者。今當故往,為卿陳感虎開石之誠。”輅言:“吾非四淵之龍,安
能使白日晝陰?卿若能動東風,興朝雲,吾志所不讓也。”於是遂至冀州見裴使君。使
君言:“君顏色何以消減故邪?”孔曜言:“體中無藥石之疾,然見清河郡內有一騏驥
,拘縶後廄歷年,去王良、伯樂百八十裡,不得騁天骨,起風塵,以此憔悴耳。”使君
言:“騏驥今何在也?”孔曜言:“平原管輅字公明,年三十六,雅性寬大,與世無忌
,可謂士雄。仰觀天文則能同妙甘公、石申,俯覽周易則能思齊季主,遊步道術,開神
無窮,可謂士英。抱荊山之璞,懷夜光之寶,而為清河郡所錄北黌文學,可為痛心疾首
也。使君方欲流精九皋,垂神幽藪,欲令明主不獨治,逸才不久滯,高風遐被,莫不草
靡,宜使輅特蒙陰和之應,得及羽儀之時,必能翼宣隆化,揚聲九圍也。”裴使君聞言
,則慷慨曰:“何乃爾邪!雖在大州,未見異才可用釋人鬱悶者,思還京師,得共論道
耳,況草間自有清妙之才乎?如此便相為取之,莫使騏驥更為凡馬,荊山反成凡石。”
即檄召輅為文學從事。一相見,清論終日,不覺罷倦。天時大熱,移床在庭前樹下,乃
至雞向晨,然後出。再相見,便轉為鉅鹿從事。三見,轉治中。四見,轉為別駕。至十
月,舉為秀才。輅辭裴使君,使君言:“(丁)、鄧二尚書,有經國才略,於物理不精
也。何尚書神明精微,言皆巧妙,巧妙之志,殆破秋毫,君當慎之!自言不解易九事,
必當以相問。比至洛,宜善精其理也。”輅言:“何若巧妙,以攻難之才,遊形之表,
未入於神。夫入神者,當步天元,推陰陽,探玄虛,極幽明,然後覽道無窮,未暇細言
。若欲差次老、莊而參爻、象,愛微辯而興浮藻,可謂射侯之巧,非能破秋毫之妙也。
若九事皆至義者,不足勞思也。若陰陽者,精之以久。輅去之後,歲朝當有時刑大風,
風必摧破樹木。若發於乾者,必有天威,不足共清譚者。”
十二月二十八日,吏部尚書何晏請之,鄧颺在晏許。晏謂輅曰:“聞君著爻神妙,
試為作一卦,知位當至三公不?”又問:“連夢見青蠅數十頭,來在鼻上,驅之不肯去
,有何意故?”輅曰:“夫飛鴞,天下賤鳥,及其在林食椹,則懷我好音,況輅心非草
木,敢不盡忠?昔元、凱之弼重華,宣惠慈和,周公之翼成王,坐而待旦,故能流光六
合,萬國咸寧。此乃履道休應。非卜筮之所明也。今君侯位重山岳,勢若雷電,而懷德
者鮮,畏威者眾,殆非小心翼翼多福之仁。又鼻者艮,此天中之山,臣鬆之案:相書謂
鼻之所在為天中。鼻有山象,故曰:“天中之山”也。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今青
蠅臭惡,而集之焉。位峻者顛,輕豪者亡,不可不思害盈之數,盛衰之期。是故山在地
中曰謙,雷在天上曰壯;謙則裒多益寡,壯則非禮不履。未有損己而不光大,行非而不
傷敗。原君侯上追文王六爻之旨,下思尼父彖象之義,然後三公可決,青蠅可驅也。”
颺曰:“此老生之常譚。”輅答曰:“夫老生者見不生,常譚者見不譚。”晏曰:“過
歲更當相見。”輅別傳曰:輅為何晏所請,果共論易九事,九事皆明。晏曰:“君論陰
陽,此世無雙。”時鄧颺與晏共坐,颺言:“君見謂善易,而語初不及易中辭義,何故
也?”輅尋聲答之曰:“夫善易者不論易也。”晏含笑而讚之“可謂要言不煩也”。因
請輅為卦。輅既稱引鑒戒,晏謝之曰:“知幾其神乎,古人以為難;交疏而吐其誠,今
人以為難。今君一面而盡二難之道,可謂明德惟馨。詩不雲乎,‘中心藏之,何日忘
之’!”輅還邑舍,具以此言語舅氏,舅氏責輅言太切至。輅曰;“與死人語,何所畏
邪?”舅大怒,謂輅狂悖。歲朝,西北大風,塵埃蔽天,十餘日,聞晏、颺皆誅,然後
舅氏乃服。輅別傳曰:舅夏大夫問輅:“前見何、鄧之日,為已有兇氣未也?”輅言:
“與禍人共會,然後知神明交錯;與吉人相近,又知聖賢求精之妙。夫鄧之行步,則筋
不束骨,脈不制肉,起立傾倚,若無手足,謂之鬼躁。何之視候,則魂不守宅,血不華
色,精爽煙浮,容若槁木,謂之鬼幽。故鬼躁者為風所收,鬼幽者為火所燒,自然之符
,不可以蔽也。”輅後因得休,裴使君問:“何平叔一代才名,其實何如?”輅曰:“
其才若盆盎之水,所見者清,所不見者濁。神在廣博,志不務學,弗能成才。欲以盆盎
之水,求一山之形,形不可得,則智由此惑。故說老、莊則巧而多華,說易生義則美而
多偽;華則道浮,偽則神虛;得上才則淺而流絕,得中才則遊精而獨出,輅以為少功之
才也。”裴使君曰:“誠如來論。吾數與平叔共說老、莊及易,常覺其辭妙於理,不能
折之。又時人吸習,皆歸服之焉,益令不了。相見得清言,然後灼灼耳。”
始輅過魏郡太守鍾毓,共論易義,輅因言“卜可知君生死之日。”毓使筮其生日月
,如言無蹉跌。毓大愕然,曰:“君可畏也。死以付天,不以付君。”遂不復筮。毓問
輅:“天下當太平否?”輅曰:“方今四九天飛,利見大人,神武升建,王道文明,何
憂不平?”毓未解輅言,無幾,曹爽等誅,乃覺寤雲。輅別傳雲:魏郡太守鍾毓,清逸
有才,難輅易二十餘事,自以為難之至精也。輅尋聲投響,言無留滯,分張爻象,義皆
殊妙。毓即謝輅。輅卜知毓生日月,毓愕然曰:“聖人運神通化,連屬事物,何聰明乃
爾!”輅言:“幽明同化,死生一道,悠悠太極,終而復始。文王損命,不以為憂,仲
尼曳杖,不以為懼,緒煩蓍筮,宜盡其意。”毓曰:“生者好事,死者惡事,哀樂之分
,吾所不能齊,且以付天,不以付君也。”石苞為□典農,與輅相見,問曰:“聞君鄉
裡翟文耀能隱形,其事可信乎?”輅言:“此但陰陽蔽匿之數,苟得其數,則四岳可藏
,河海可逃。況以七尺之形,遊變化之內,散雲霧以幽身,布金水以滅跡,術足數成,
不足為難。”苞曰:“欲聞其妙,君且善論其數也。”輅言:“夫物不精不為神,數不
妙不為術,故精者神之所合,妙者智之所遇,合之幾微,可以性通,難以言論。是故魯
班不能說其手,離朱不能說其目。非言之難,孔子曰‘書不盡言’,言之細也,‘言不
盡意’,意之微也,斯皆神妙之謂也。請舉其大體以驗之。夫白日登天,運景萬裡,無
物不照,及其入地,一炭之光,不可得見。三五盈月,清耀燭夜,可以遠望,及其在晝
,明不如鏡。今逃日月者必陰陽之數,陰陽之數通於萬類,鳥獸猶化,況於人乎!夫得
數者妙,得神者靈,非徒生者有驗,死亦有徵。是以杜伯乘火氣以流精,彭生□水變以
立形。是故生者能出亦能入,死者能顯亦能幽,此物之精氣,化之遊魂,人鬼相感,數
使之然也。”苞曰:“目見陰陽之理,不過於君,君何以不隱?”輅曰:“夫陵虛之鳥
,愛其清高,不原江、漢之魚;淵沼之魚,樂其濡濕,不易騰風之鳥:由性異而分不同
也。僕自欲正身以明道,直己以親義,見數不以為異,知術不以為奇,夙夜研幾,孳孳
溫故,而素隱行怪,未暇斯務也。”
平原太守劉□(分邑)取印囊及山雞毛著器中,使筮。輅曰:“內方外圓,五色成文
,含寶守信,出則有章,此印囊也。高岳巖巖,有鳥朱身,羽翼玄黃,鳴不失晨,此山
雞毛也。”□曰:“此郡官舍,連有變怪,使人恐怖,其理何由?”輅曰:“或因漢末
之亂,兵馬擾攘,軍屍流血,汙染丘山,故因昏夕,多有怪形也。明府道德高妙,自天
祐之,原安百祿,以光休寵。”輅別傳曰:故郡將劉□字令元,清和有思理,好易而不
能精。與輅相見,意甚喜歡,自說注易向訖也。輅言:“今明府欲勞不世之神,經緯大
道,誠富美之秋。然輅以為注易之急,急於水火;水火之難,登時之驗,易之清濁,延
于萬代,不可不先定其神而後垂明思也。自旦至今,聽採聖論,未有易之一分,易安可
注也!輅不解古之聖人,何以處乾位於西北,坤位於西南。夫乾坤者天地之象,然天地
至大,為神明君父,覆載萬物,生長無首,何以安處二位與六卦同列?乾之象彖曰:‘
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夫統者,屬也,尊莫大焉,何由有別位也?”□依易
系詞,諸為之理以為注,不得其要。輅尋聲下難,事皆窮析。曰:“夫乾坤者,易之祖
宗,變化之根源,今明府論清濁者有疑,疑則無神,恐非注易之符也。”輅於此為論八
卦之道及爻象之精,大論開廓,眾化相連。□所解者,皆以為妙,所不解者,皆以為神
。自說:“欲注易八年,用思勤苦,歷載靡寧,定相得至論,此才不及易,不愛久勞,
喜承雅言,如此相為高枕偃息矣。”欲從輅學射覆,輅言:“今明府以虛神於注易,亦
宜絕思於靈蓍。靈蓍者,二儀之明數,陰陽之幽契,施之於道則定天下吉兇,用之於術
則收天下豪纖。纖微,未可以為易也。”□曰:“以為術者易之近數,欲求其端耳。若
如來論,何事於斯?”留輅五日,不遑恤官,但共清譚。□自言:“數與何平叔論易及
老、莊之道,至於精神遐流,與化周旋,清若金水,鬱若山林,非君侶也。”□又曰:
“此郡官舍,連有變怪,變怪多形,使人怖恐,君似當達此數者,其理何由也。”輅言
:“此郡所以名平原者,本有原,山無木石,與地自然;含陰不能吐雲,含陽不能激風
,陰陽雖弱,猶有微神;微神不真,多聚兇姦,以類相求,魍魎成群。或因漢末兵馬擾
攘,軍屍流血,汙染丘岳,強魂相感,變化無常,故因昏夕之時,多有怪形也。昔夏禹
文明,不怪於黃龍,周武信時,不惑於暴風,今明府道德高妙,神不懼妖,自天祐之,
吉無不利,原安百祿以光休寵也。”□曰:“聽雅論為近其理,每有變怪,輒聞鼓角聲
音,或見弓劍形象。夫以土山之精,伯有之魂,實能合會,幹犯明靈也。”□問輅:“
易言剛健篤實,輝光日新,斯為同不也?”輅曰:“不同之名,朝旦為輝,日中為光。
”晉諸公讚曰:□本名炎,犯晉太子諱,改為□(分邑)。位至太子僕。子粹,字終嘏,
侍中。次宏,字終嘏,太常。次漢,字仲嘏,光祿大夫。漢清沖有貴識,名亞樂廣。宏
子咸,徐州刺吏。次耽,晉陵內史。耽子恢,字真長,尹丹楊,為中興名士也。
清河令徐季龍使人行獵,令輅筮其所得。輅曰:“當獲小獸,復非食禽,雖有爪牙
,微而不強,雖有文章,蔚而不明,非虎非雉,其名曰貍。”獵人暮歸,果如輅言。季
龍取十三種物,著大篋中,使輅射。雲:“器中藉藉有十三種物。”先說雞子,後道蠶
蛹,遂一一名之,惟以梳為枇耳。輅別傳曰:清河令徐季龍,字開明,有才機。與輅相
見,共論龍動則景雲起,虎嘯則谷風至,以為火星者龍,參星者虎,火出則雲應,參出
則風到,此乃陰陽之感化,非龍虎之所致也。輅言:“夫論難當先審其本,然後求其理
,理失則機謬,機謬則榮辱之主。若以參星為虎,則谷風更為寒霜之風,寒霜之風非東
風之名。是以龍者陽精,以潛為陰,幽靈上通,和氣感神,二物相扶,故能興雲。夫虎
者,陰精而居於陽,依木長嘯,動於巽林,二氣相感,故能運風。若磁石之取鐵,不見
其神而金自來,有徵應以相感也。況龍有潛飛之化,虎有文明之變,招雲召風,何足為
疑?”季龍言:“夫龍之在淵,不過一井之底,虎之悲嘯,不過百步之中,形氣淺弱,
所通者近,何能□剽景雲而馳東風?”輅言:“君不見陰陽燧在掌握之中,形不出手,
乃上引太陽之火,下引太陰之水,噓吸之間,煙景以集。苟精氣相感,縣象應乎二燧;
苟不相感,則二女同居,志不相得。自然之道,無有遠近。”季龍言:“世有軍事,則
感雞雉先鳴,其道何由?復有他佔,惟在雞雉而巳?”輅言:“貴人有事,其應在天,
在天則日月星辰也。兵動民憂,其應在物,在物則山林鳥獸也。夫雞者兌之畜,金者兵
之精,雉者離之鳥,獸者武之神,故太白揚輝則雞鳴,熒惑流行則雉驚,各感數而動。
又兵之神道,布在六甲,六甲推移,其佔無常。是以晉柩牛□(口句),果有西軍,鴻嘉
石鼓,鳴則有兵,不專近在於雞雉也。”季龍言:“魯昭公八年,有石言於晉,師曠以
為作事不時,怨讟動於民,則有非言之物而言,於理為合不?”輅言:“晉平奢泰,崇
飾宮室,斬伐林木,殘破金石,民力既盡,怨及山澤,神痛人感,二精並作,金石同氣
,則兌為口舌,口舌之妖,動于靈石。傳曰輕百姓,飾城郭,則金不從革,此之謂也。
”季龍欽嘉,留輅經數日。輅佔獵既驗,季龍曰:“君雖神妙,但不多藏物耳,何能皆
得之?”輅言:“吾與天地參神,蓍龜通靈,抱日月而遊杳冥,極變化而覽未然,況茲
近物,能蔽聰明?”季龍大笑,“君既不謙,又念窮在近矣。”輅言:“君尚未識謙言
,焉能論道?夫天地者則乾坤之卦,蓍龜者則卜筮之數,日月者離坎之象,變化者陰陽
之爻,杳冥者神化之源,未然者則幽冥之先,此皆周易之紀綱,何僕之不謙?”季龍於
是取十三種物,欲以窮之,輅射之皆中。季龍乃嘆曰:“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豈
此之謂乎!”
輅隨軍西行,過母丘儉墓下,倚樹哀吟,精神不樂。人問其故,輅曰:“林木雖茂
,無形可久;碑誄雖美,無後可守。玄武藏頭,蒼龍無足,白虎銜屍,朱雀悲哭,四危
以備,法當滅族。不過二載,其應至矣。”卒如其言。後得休,過清河倪太守。時天旱
,倪問輅雨期,輅曰:“今夕當雨。”是日暘燥,晝無形似,府丞及令在坐,咸謂不然
。到鼓一中,星月皆沒,風雲並起,竟成快雨。於是倪盛脩主人禮,共為歡樂。輅別傳
曰:輅與倪清河相見,既刻雨期,倪猶未信。輅曰:“夫造化之所以為神,不疾而速,
不行而至。十六日壬子,直滿,畢星中已有水氣,水氣之發,動於卯辰,此必至之應也
。又天昨檄召五星,宣布星符,刺下東井,告命南箕,使召雷公、電母、風伯、雨師,
群岳吐陰,眾川激精,雲漢垂澤,蛟龍含靈,坤坤朱電,吐咀杳冥,殷殷雷聲,噓吸雨
靈,習習谷風,六合皆同,欬唾之間,品物流形。天有常期,道有自然,不足為難也。
”倪曰:“譚高信寡,相為憂之。”於是便留輅,往請府丞及清河令。若夜雨者當為啖
二百斤犢肉,若不雨當住十日。輅曰:“言念費損!”至日向暮,了無雲氣,眾人並嗤
輅。輅言:“樹上已有少女微風,樹間又有陰鳥和鳴。又少男風起,眾鳥和翔,其應至
矣。”須臾,果有艮風鳴鳥。日未入,東南有山雲樓起。黃昏之後,雷聲動天。到鼓一
中,星月皆沒,風雲並興,玄氣四合,大雨河傾。倪調輅言:“誤中耳,不為神也。”
輅曰:“誤中與天期,不亦工乎!”
正元二年,弟辰謂輅曰:“大將軍待君意厚,冀當富貴乎?”輅長嘆曰:“吾自知
有分直耳,然天與我才明,不與我年壽,恐四十七八間,不見女嫁兒娶婦也。若得免此
,欲作洛陽令,可使路不拾遣,枹鼓不鳴。但恐至太山治鬼,不得治生人,如何!”辰
問其故,輅曰:“吾額上無生骨,眼中無守精,鼻無樑柱,腳無天根,背無三甲,腹無
三壬,此皆不壽之驗。又吾本命在寅,加月食夜生。天有常數,不可得諱,但人不知耳
。吾前後相當死者過百人,略無錯也。”是歲八月,為少府丞。明年二月卒,年四十八
。輅別傳曰:既有明才,遭朱陽之運,于時名勢赫奕,若火猛風疾。當塗之士,莫不枝
附葉連。賓客如雲,無多少皆為設食。賓無貴賤,候之以禮。京城紛紛,非徒歸其名勢
而已,然亦懷其德焉。向不夭命,輅之榮華,非世所測也。弟辰嘗欲從輅學卜及仰觀事
,輅言:“卿不可教耳。夫卜非至精不能見其數,非至妙不能睹其道,孝經、詩、論,
足為三公,無用知之也。”於是遂止。子弟無能傳其術者。辰敘曰:“夫晉、魏之士,
見輅道術神妙,佔候無錯,以為有隱書及象甲之數。辰每觀輅書傳,惟有易林、風角及
鳥鳴、仰觀星書三十餘卷,世所共有。然輅獨在少府官舍,無家人子弟隨之,其亡沒之
際,好奇不哀喪者,盜輅書,惟餘易林、風角及鳥鳴書還耳。夫術數有百數十家,其書
有數千卷,書不少也。然而世鮮名人,皆由無才,不由無書也。裴冀州、何、鄧二尚書
及鄉裡劉太常、穎川兄弟,以輅稟受天才,明陰陽之道,吉兇之情,一得其源,遂涉其
流,亦不為難,常歸服之。輅自言與此五君共語使人精神清發,昏不暇寐。自此以下,
殆白日欲寢矣。又自言當世無所原,欲得與魯梓慎、鄭裨灶、晉卜偃、宋子韋、楚甘公
、魏石申共登靈台,披神圖,步三光,明災異,運蓍龜,決狐疑,無所復恨也。辰不以
闇淺,得因孔懷之親,數與輅有所諮論。至於辨人物,析臧否,說近義,彈曲直,拙而
不工也。若敷皇、羲之典,揚文、孔之辭,周流五曜,經緯三度,口滿聲溢,微言風集
,若仰眺飛鴻,漂漂兮景沒,若俯臨深溪,杳杳兮精絕;偪以攻難,而失其端,欲受學
求道,尋以迷昏,無不扼腕椎指,追響長嘆也。昔京房雖善卜及風律之佔,卒不免禍,
而輅自知四十八當亡,可謂明哲相殊。又京房目見遘讒之黨,耳聽青蠅之聲,面諫不從
,而猶道路紛紜。輅處魏、晉之際,藏智以樸,卷舒有時,妙不見求,愚不見遺,可謂
知幾相邈也。京房上不量萬乘之主,下不避佞諂之徒,欲以天文、洪范,利國利身,困
不能用,卒陷大刑,可謂枯龜之餘智,膏燭之末景,豈不哀哉!世人多以輅疇之京房,
辰不敢許也。至於仰察星辰,俯定吉兇,遠期不失年歲,近期不失日月,辰以甘、石之
妙不先也。射覆名物,見術流速,東方朔不過也。觀骨形而審貴賤,覽形色而知生死,
許負、唐舉不超也。若夫疏風氣而探微候,聽鳥鳴而識神機,亦一代之奇也。向使輅官
達,為宰相大臣,膏腴流於明世,華曜列乎竹帛,使幽驗皆舉,秘言不遺,千載之後,
有道者必信而貴之,無道者必疑而怪之;信者以妙過真,夫妙與神合者,得神無所惑也
。恨輅才長命短,道貴時賤,親賢遐潛,不宣於良史,而為鄙弟所見追述,既自□濁,
又從來久遠,所載卜佔事,雖不識本卦,捃拾殘餘,十得二焉。至於仰觀靈曜,說魏、
晉興衰,及五運浮沉,兵革災異,十不收一。無源何以成河?無根何以垂榮?雖秋菊可
採,不及春英,臨文慷慨,伏用哀慚。將來君子,幸以高明求其義焉。往孟荊州為列人
典農,嘗問亡兄,昔東方朔射覆得何卦,正知守宮、蜥蜴二物者。亡兄於此為安卦生象
,辭喻交錯,微義豪起,變化相推,會於辰巳,分別龍蛇,各使有理。言絕之後,孟荊
州長嘆息曰:‘吾聞君論,精神騰躍,殆欲飛散,何其汪汪乃至於斯邪!’”臣鬆之案
:辰所稱鄉裡劉太常者,謂劉寔也。辰撰輅傳,寔時為太常,穎川則寔弟智也。寔、智
並以儒學為名,無能言之。世語稱寔博辯,猶不足以並裴、何之流也。又案輅自說,雲
“本命在寅”,則建安十五年生也。至正始九年,應三十九,而傳雲三十六,以正元三
年卒,應四十七,傳雲四十八,皆為不相應也。近有閻續伯者,名纘,該微通物,有良
史風。為天下補綴遺脫,敢以所聞列于篇左。皆從受之於大人先哲,足以取信者,冀免
虛誣之譏雲爾。嘗受辰傳所謂劉太常者曰:“輅始見聞,由於為鄰婦卜亡牛,雲當在西
面窮牆中,縣頭上向。教婦人令視諸丘塚中,果得牛。婦人因以為藏己牛,告官案驗,
乃知以術知,故裴冀州遂聞焉。”又雲:“路中小人失妻者,輅為卜,教使明旦於東陽
城門中伺擔豚人牽與共鬥。具如其言,豚逸走,即共追之。豚入人舍,突破主人甕,婦
從甕中出。”劉侯雲甚多此類,辰所載才十一二耳。劉侯雲:“辰,孝廉才也。”中書
令史紀玄龍,輅鄉裡人,雲“輅在田舍,嘗候遠鄰,主人患數失火。輅卜,教使明日於
南陌上伺,當有一角巾諸生,駕黑牛故車,必引留,為設賓主,此能消之。即從輅戒。
諸生有急求去,不聽,遂留當宿,意大不安,以為圖己。主人罷入,生乃把刀出門,倚
兩薪積間,側立假寐。焱□有一小物直來過前,如獸,手中持火,以口吹之。生驚,舉
刀斫,正斷要,視之則狐。自此主人不復有災。”前長廣太守陳承祐口受城門校尉華長
駿語雲:“昔其父為清河太守時,召輅作吏,駿與少小,後以鄉裡,遂加恩意,常與同
載周旋,具知其事。雲諸要驗,三倍於傳。辰既短才,又年縣小,又多在田舍,故益不
詳。辰仕宦至州主簿、部從事,太康之初物故。”駿又雲:“輅卜亦不悉中,十得七八
,駿問其故,輅雲:‘理無差錯,來卜者或言不足以宣事實,故使爾。’華城門夫人者
,魏故司空涿郡盧公女也,得疾,連年不差。華家時居西城下南纏裡中,三廄在其東南
。輅卜當有師從東方來,自言能治,便聽使之,必得其力。後無何,有南征廄騶,當充
甲卒,來詣盧公,佔能治女郎。公即表請留之,專使其子將詣華氏療疾,初用散藥,後
復用丸治,尋有效,即奏除騶名,以補太醫。”又雲:“隨輅父在利漕時,有治下屯民
捕鹿者,其晨行還,見毛血,人取鹿處來詣廄告輅,輅為卦語雲:‘此有盜者,是汝東
巷中第三家也。汝徑往門前,伺無人時,取一瓦子,密發其碓屋東頭第七椽,以瓦著下
,不過明日食時,自送還汝。’其夜,盜者父病頭痛,壯熱煩疼,然亦來詣輅卜。輅為
發祟,盜者具服。輅令擔皮肉藏還者故處,病當自癒。乃密教鹿主往取。又語使復往如
前,舉椽棄瓦。盜父病差。又都尉治內史有失物者,輅使明晨於寺門外看,當逢一人,
使指天畫地,舉手四向,自當得之。暮果獲於故處矣。”
評曰:華佗之醫診,杜夔之聲樂,朱建平之相術,周宣之相夢,管輅之術筮,誠皆
玄妙之殊巧,非常之絕技矣。昔史遷著扁鵲、倉公、日者之傳,所以廣異聞而表奇事也
。故存錄雲爾。
三國志﹒魏書二十九﹒方技傳第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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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由一有,一亦莫守;一心不生,萬法無咎。
⋯⋯恭錄自禪宗三祖僧璨信心銘
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