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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鏈中」求──東協走出典範，在美國主導的「圍堵經濟」內尋求商機
作者 黃宗鼎 2024-02-01

希臘神話中，位處地中海的克里特島有個半人半牛的怪物，叫做米諾陶（Minotaur），他的存在，對於整個區域來說，無疑是一個共同威脅。為了脫離獻祭給米諾陶的週期性悲劇，打破「迦太基式的和平」假象，雅典英雄忒修斯（Theseus）挺身而出，打敗了怪物。只不過，忒修斯最終之所以能夠從米諾陶所在的迷宮中脫逃，尚得歸功於公主雅莉阿德妮（Ariadne）具有引路效果的線球。西方諺語「雅莉阿德妮的線球」（Ariadne’s thread），就是用來譬喻得以解決重大問題的智慧方案。

年初，我受某部之託前往新加坡參加著名智庫ISEAS的年度會議，想要藉此驗證涉及典範移轉的東協與美中關係，以及東協如何回應國際政經秩序變化的問題。對照該智庫研究報告的各項調查數據來看，東協成員已開始脫離「經濟靠中國」的典範，在此過程中，美國的「二刀流」策略，實可謂觸發東協典範移轉的「雅莉阿德妮線球」。

中國威脅，一如怪物米諾陶再現
中國堪比希臘神話中怪物米諾陶的理由，一則反映在其帶有挑戰現有國際秩序本質的各項中國方案上，如在法律上強調「以國際法為基礎的國際秩序觀」，自詡為「真正多邊主義」；在政治上提出「命運共同體」與「全球安全倡議」；在經濟上推動「一帶一路」與「5G+北斗聯網」；甚至就南海拋出「半閉海合作」及中國海洋治理方案。再者則反映在中國外交形象上「半人半牛」的雙面性，也就是一面積極傳遞所謂「經濟靠中國」的親善訊息，卻從來不放棄或刻意凸顯其依仗武力解決分歧的威嚇手段。

儘管中國持續被東協認定是對東南亞最具影響力的經濟強權，但對此感到疑慮的東協菁英連年達到64%之多，這說明傾向修正東協「經濟靠中國」傳統意象的比例，不可謂不小。造成東協對中國不信任或看壞雙邊關係的主要理由，是中國以經濟及軍事力量威脅他國利益與主權。其他理由還包括：中國並非可依賴的強權、中國在二十大後穩定度未卜、中國深受內部事務糾纏，還有中國對華人公民的影響，乃至對台灣、南海及湄公河的威脅。總之，中國對東協的影響，儘管在可見的未來仍然是最大的，但由影響力帶來的威脅感，以及中國對區域安全的潛在危機，讓東協典範移轉的能量不斷醞釀。

推動典範移轉的「東協忒修斯」
在ISEAS各項調查數據中，越南與菲律賓兩國在包括「憂慮中國影響力持續上升」、「不信任中國」、「對美國好感提升」等調查中，以及越南在「歡迎美國成為對東協最具經濟影響力國家」、菲國在「對於美國作為戰略夥伴及區域安全的提供者較具信心」等調查中，分別是主要的代表國家。這樣的結果足以令他們共享「東協忒修斯」的光環。

2023年初以來，越、菲兩國相偕與美國升級戰略合作關係，屬於第一島鏈南段安全合作的產物。越南原來就是一個官熱民冷、對中國態度好惡懸殊的國家。當前，為緩和俄烏戰爭以來基於俄國國力下行及俄中陣營化對越南造成的衝擊，於是順勢援引美國力量，一面追求半導體產業鏈發展，將供應鏈重組的紅利作最大程度運用；另一面拓展越美南海安全合作，尋求越南民族獨立事業的最後一塊拼圖。

就菲律賓而言，既已自覺與中國「擱置爭議」不僅無法換來「實質合作」，反倒要遭致權利侵害，為了撥亂反正，填補杜特蒂時期與北京交好，因而在國家主權、基礎建設與能源開發上所扯出的安全破口，如今決意推動菲美同盟關係的現代化。小馬可仕總統在去年底已表示，中國漠視傳統的外交途徑，菲國多年來憑藉傳統外交手法，迄今亦鮮有所成，所以勢必展開典範移轉。而小馬可仕對台灣總統當選人表示祝賀，自是菲律賓典範轉移中的一個註腳。

順著美製「雅莉阿德妮線團」移動
拜登上台第二年起，正式開始修補川普時期變調的美國－東協關係。他在2022年美國與東協特別高峰會上強調，「東協中心性」乃是當前美國印太戰略的核心。拜登印太戰略的兩大支柱，一為海洋安全，一為經濟安全，分別應對「共同挑戰」及「經濟脅迫」。在此脈絡之下，美國一手推動「島鏈利刃化」，一手推動「供應鏈陣營化」。東協成員逐漸相信，擁有大量經濟資源的美國足以作為全球領導，也逐漸認同美國的軍事力量，足以作為全球和平安全的資產。

摸索著美製的雅莉阿德妮線繩，試圖走出傳統平衡外交典範的東協國家，正從「富貴『險中』（具有風險的中國）求」，邁向「富貴『鍊中』求」，於美國主導的「圍堵經濟」內尋求商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