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直氣壯衛生棉 作者:aqiu


跟衛生紙差了一字，衛生棉的命卻坎坷多了。

它就是有些見不得人，要是你月事來又不小心忘了帶它，得偷偷摸摸用代號來跟朋友借個一兩片；或者，買了衛生棉後，要遮遮掩掩用個紙袋或者急急地把它塞進你袋子裡......。

衛生棉，真的那麼見不得人嗎？它倒底犯了什麼錯，要活得那麼小心翼翼呢？



記得我第一次用衛生棉，那牌子，是「某黛叉」。它有幾個讓人難以忘懷的地方：

1. 表面粗糙；外表像以廚房用、吸油超強超厚衛生紙包裹起來，讓你感覺又悶又熱。

2. 『附加功能很多』；例如移位敏感度超強，動置稍一改變，立即啟動染色功能，讓你印上紅花朵朵。



當然我說的，是20年前的某黛叉，事實上那個時期的衛生棉，都不會比某黛叉強，所以，在用衛生棉的第一天，媽媽就買了生理褲給我。



這種褲子很緊，它們多半利用外力能幫你將衛生棉固定在同一地方，但為了「緊」，這種褲子多以尼龍素材製成，穿上後真是悶熱極了；冬天還好，一到夏天，褲子一脫外乾內溼，屁股也容易給悶出疹子來；若不是量大的第一二天，實在沒必要穿上悶死自己。



漸漸地，月事來了對我來說，最不方便的便是「不能游泳」。大學時期為了游泳，我用了棉條，它確實比較方便，而且不會測漏，但那一點異物感，加上拉開線頭時，好似開香檳的感覺，讓我覺得有一點「不自然」，只用了兩次，我就放棄了。



這幾年來，用衛生棉有幾個最大的心得，其一跟名字有關；衛生棉的品牌名稱大都很女性，比如「嬌生」、「靠得住」、「蕾妮亞」，可偏偏總有些「名不符實」。比如「靠得住」，根本「靠不住」，黏力一級差。比如「嬌生」，一點都不「嬌」，為求固定力，它的黏性超「強」，有一回為了「扯」下它，我還差點在廁所裡跌倒。

其二是暗號，衛生棉有多個「暗號」，這些暗號在女人間裡廣為流傳，以方便在緊急時發出暗號跟朋友借片救急用。我覺得「方塊酥」，這個古早時所使用的暗號最無聊，並且容易造成別人誤解；有一次我脫口而出，問隔壁的同事「有沒有方塊酥？」她一派天真地打開抽屜，告訴我她只有蘇打餅沒有方塊酥。



讓我覺得挺有創意的暗號，是「漢堡」，這個暗號的來源，聽說是因為漢堡夾層間總會淋上蕃茄醬；有人還用「紅茶包」來做暗號，暗號來源是想像衛生棉使用完，後捲成條狀時，會被人扔進熱水裡當紅茶包來泡；我覺得這個暗號最好玩，有一次跟朋友聊天，聊到這個，她靈光煞現拍桌叫絕：「有啊，你記不記得陳果的『細路祥』？裡面那個小孩，就拿妓女用過的衛生棉當成紅茶包來泡，泡給老愛欺負人的流氓喝啊？記不記得？」



嘿！真沒想到男人也有這種創意！也許，因為要裝的是「血」，所以，衛生棉的色系也大多用藍的、粉紅的、淡藍色的、白色的、淡黃色的色彩，來減低紅色給人的血腥感和壓力。我國中時期有個朋友，她便有收集衛生棉的怪廦，且對於日本衛生棉品牌最為醉心，那種印上可愛娃娃、花草圖案，帶點香味的衛生棉，是她的最愛。



這個怪廦，卻成為我們幾個死黨抒解升學壓力的法寶，假日聚會時，這位同學會打開收集衛生棉的餅干盒，一片一片展示給我們看；「哇～好香啊～」、「哇～好可愛喲～」我們大呼小叫地在公共場所讚賞這些衛生棉，把它的包裝紙拆開，好像它們是得來不易般的寶物，捧著它聞著香味，仔細觀賞比較它們不一樣的形狀，此時此刻，衛生棉取了毛茸茸的小貓小狗，甚至日本偶像還要迷人。

我不知道現在我那同學還有沒有那種習慣，好自在曾經出了黑色衛生棉，也聽說有人打破禁忌出了「紅色」衛生棉；我建議乾脆最好一包裡面紅澄藍綠黃靛紫都有，出個「大姨媽之我愛彩虹」系列的衛生棉算了，免得讓收集的人很辛苦。

其三，是至今對我來說最無法理解的一件事：請男人幫你買衛生棉。這件事對男人來說，總真有點困難，記得第一次要男生幫我買它，是請弟弟幫忙的，記得那時弟弟出門前一陣嘀咕，媽媽聽到弟弟轉述我的交待時，就自己出馬幫我去買了，回來還是忍不住跟我說道：「你怎麼可以叫男生幫你買衛生棉啊？」



我覺得很怪，為什麼衛生棉不能要男人買？它有毒？它會咬人？還是它會爆炸？

當然它什麼都不會，只不過年長的女性總覺得生理期是極度隱私的，不該讓別人知道的事情一樣，就連你的兄弟，你都不該告訴他這檔事。搞的我們每次月事來時總得神神秘秘、緊張兮兮地。

可是生理期肚子痛得不得了，加上家裡又沒有存貨，這可怎麼辦？

有一次我請男友幫我買衛生棉，結果他在家裡磨蹭了半天，我問他在幹嘛，他說：「找紙袋啊！」大學時期，有一個室友看我從外頭回來，手上拿著一包衛生棉，一路丟上丟下接著玩帶回家，用很不可思議的表情對我說：「售貨員沒幫你裝好嗎？」

衛生棉真可憐，沒有一項日用品跟它一樣見不得人。

某一天，在捷運站裡，我決定要讓衛生棉能「理直氣壯重新做人」，但很遺憾地我還是失敗了。

那天到了捷運站，突然想上廁所，卻發現每一間衛生紙都用完了，於是走到門口的面紙自動販賣機前投幣購買。



有一名捷運男性服務人員，站在我隔壁，他拿著清潔紀錄的板子，做了些紀錄後轉身離去。我投下了十元，想旋轉取貨的開關，卻發現，我的十塊錢投到隔壁的衛生棉格了；於是我便旋轉退幣鈕，然此刻退幣鈕卻故障了。一瞬間，我沒多想，便轉頭喊方才才走出女廁的男性服務人員，想問問他「該怎麼辦」。

「什麼事嗎？小姐。」戴著眼鏡的年輕人客氣地回答著。

「你們自動販賣機壞掉了，硬幣退不下來耶。」



「哦！這自動販售機其實是棣屬廠商的，不是我們捷運站的。」年輕人以規避責任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回答著我問題。



「但，你們還是得還我十塊啊～」我一定是瘋了，並且相當堅持。



「那那……」年輕人搔搔頭思考了兩分鐘，然後他伸手旋轉取貨的開關，取貨處掉下了兩片衛生棉。



隨即，他將衛生棉取出緊握在手裡，眉頭深鎖著，再這兩片衛生棉交給我，極慢地說著。



「小姐，我可以麻煩您先拿著這兩片衛生棉，跟我去服務台，然後我再換十塊錢給您可以嗎？」



「等一下好不好？我現在想先上廁所。」我實在有點急，邊說邊投了一個十塊，旋轉開關，取出躺在開口處的兩包面紙。



「那小姐麻煩您上完廁所，記得拿著這兩塊衛生棉，到服務處來跟我換十塊好嗎？」年輕人帶著笑容，客氣且尊敬地說道。



「好哇！」我說完，兩人互道聲謝，年輕人頻頻跟我說道歉，然後我迫不及待拿著得來不易的面紙上廁所。



上完廁所，我拿著兩片衛生棉，走到捷運的服務窗口準備跟服務員要十元；窗口前站了兩名年輕人，似乎是走訪台灣的日本觀光客，正用奇怪的英文詢問捷運服務人員，然後取出一張一百元準備換零錢。



然後，一名歐吉桑緊跟在我後面。



我轉頭看看他，想想待會兒要發生的場景畫面：我要把兩片衛生棉丟入窗口，然後服務人員再丟給我十元硬幣，然後消費正義遂得舒張，我終於得到了我正義的十塊錢，可以心滿意足地坐捷回家……。



「小姐，您好！」兩位日本觀光客終於離開，換我了！那名年輕人注視著我，我們的眼神交流著，然後彼此都沒開口多說什麼，我手伸向袋子裡，摸到了那兩片衛生棉。



當然！當然！當然我知道我要快速地拿出衛生棉來，快速地換十塊錢，快速地走開！但那一剎那，我的手卻緊張地在袋子裡捏著那兩片衛生棉，怎麼樣都不好意思伸出手來。



「小姐～～～」年輕人拉長了尾音，眼神有些不安地朝我後方，假裝咳嗽的歐吉桑飄去！



我漲紅了臉，手越抖越厲害，怎麼樣也不從袋子裡伸出來，然後我做了一個俗辣的決定，轉身快跑。



事隔至今，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那兩片衛生棉，是我許久以來，都沒用過的牌子－衛生棉界裡「花名」鼎盛的一枝花，叫做康乃馨。



也許總有一天，它們身上會吸飽了紅色色彩，然後被捲成圓條狀後再丟棄在垃圾筒內。但，因為主人的品牌偏好，它們仍委屈地躺在袋子裡半年多未被使用，那壽終正寢的日子，依舊遙遙無期。



衛生棉，你的命真坎坷，下輩子投胎，不如，就當個真正的紅茶包吧！





僅將本文獻給上星期終於開出紅花朵朵的兩朵康乃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