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 人家說十年一輪.
回顧這十年發生的事情, 簡直是衰運到家, 不知道是什麼磁場, 讓我遇到的都是冤親債主.
想把過去的事情寫下來, 當作是發洩, 當作是反省, 當作是告別.

1996年5月3日第一次到中國大陸, 往往返返於兩岸之間奔波, 見到各式各樣的人, 有的成為好朋友, 有的翻臉不相識. 年紀老了, 50歲, 該是回家的時候. 卻發現回家的路竟然這麼困難.



2005年開始, 人生簡直就是一片混亂.
憂鬱症, 亂吃藥. 好不容易告訴自己 “我要活下去”. 卻不知道活下去的結果是越來越混亂.

2009年經濟不景氣, 弟弟的工廠已經沒有訂單. 我毅然決然地回來跟他擺地攤. 不景氣, 什麼生意都不好做. 只能用汽車去貸款, 花掉所有的錢. 我又默默地回去大陸工作.
當時最大的錯誤就是去朋友的公司. 朋友的姐姐警告我絕對不可以去, 那個朋友已經沒救了. 我為了要立刻有收入, 連另外找工作都沒有, 也沒聽勸告, 就去了.

第二個錯誤, 在一次機會中, 跟這個朋友的朋友, 姑且稱他F, 到廈門另起起爐灶.
剛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很好. 憑著自己的業務能力, 接了不少訂單, 與我們合作的工廠從原本死寂的狀態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生產線滿載.
因為相信, 公司負責人, 美金帳號全都設在F老婆的門下.

2010年農曆年前, 接到家裡的電話說爸爸的狀況不好. 讓我快回台灣. 在同時工廠必須趕17個大貨櫃的貨, 過年期間不能休息. 留下F及另一個負責品質的G在工廠監工, 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台灣.

大年初九父親過世. 那樣的痛, 真的很難承受.
G卻在這時候打一個電話給我, 說了一句 “ 沒錢, 一毛不剩.”
我完全聽不懂什麼叫一毛不剩. 不是在出大貨嗎? 貨款不是都準時進帳嗎?
失去父親的痛, 比起其他都不重要. 我也沒追究所謂的 “一毛不剩”

就這樣, 當我再回到廈門後, F開始抱怨G. 越說越難聽 接著拿帳簿給我看, 說G把錢都花在自己女朋友來回的機票, 去酒店喝酒等等.

我們的分工是, 我負責業務接單與工廠接洽.
F負責設計, 他老婆是公司負責人, 貨款匯到他老婆美金帳上.
G負責品質, 生產, 出貨, 記帳.

F所提出來的帳冊都是G自己記帳的.
我詢問G那些事情, G說都是F同意支付的. 大家彼此商量過才那樣做的, 他也才會把帳記上去.
是阿, 沒有人是笨蛋, 會大哩哩的把那種帳全記上去.

G畢竟是我的朋友, 聽到那些話, 我只能據實以告, 請他暫時離開那個環境.
反正這個合作關係沒有人拿一份錢出來, 啟動資金是我接進來的訂單.
也沒有人拿薪水, 宿舍是合作的工廠提供的.
不過, F收掉上海的紛絲鴨肉店, 平常拿一些生活費給大家.
貨款都在F老婆的帳上, 所以往返台灣的費用也都由F拿出來.

等G走了之後, 突然沒有訂單了.
合作的工廠因卻開始活絡起來, 接了許多內銷訂單. 對於我們的存在可有可無.
我不知道美金帳戶是否還有錢. 反正我是沒錢了.
去跟朋友借了20萬台幣
有房貸, 有車貸. 沒有收入, 很快的20萬就沒了.
我再跟F拿了2萬人民幣, 卻也是一眨眼就沒了.

我必須回台灣, 看看有什麼辦法解決問題, 不然會什麼都沒有的.
我把衣服棉被寄放在F的一個朋友P那裏. 告訴P, 我一定會回來的.
我跟F說明自己的情況, 他還拿錢給我買機票返台.
一切似乎還是有希望的. 是不是.

沒想到我才剛回到台灣不到兩天, F開始狂call我.
每次電話的內容歇斯底里 ,大同小異,.
“ 你什麼時候要還我2萬”
“你有病, 竟然把東西寄放在我的朋友那裏.”
“我朋友都說你神情怪怪的, 你有神經病”

千變一律的辱罵.
我剛開始還好聲好氣的說 “等我有辦法” “等我找到工作”
一兩個星期下來, 我再也忍不住了.
自己的生活都沒著落, 用信用卡預借現金過日子, 每天還要忍受這些無理的辱罵.
最後一句 “我們先把美金帳戶拿出來算一算再說.” 總算止住了這種電話.

我越想越不對.
從”一毛不剩”, 到F說盡難聽話抱怨G. 到G的離去.
我是不是陷入什麼境地, 自己卻不知道.

冷靜下來後, 我先利用薪資的問題, 到勞資委員會提出調解. F不出面.
我再到法律協助處, 提出輔助, 得到律師的幫忙. 律師看完文件後, 說所有的事情都在大陸發生, 依照正常程序沒有辦法上庭.

我生活的步調全亂了.
然後我發現G又過去大陸了. 是不是去廈門? 還是回去上海老東家那裏?
我已經不知道怎麼分辨這件事情.
就如同律師看到我的第一面說的那句話 “你不是17歲, 怎麼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必須讓生活回到正軌.
房貸, 車貸, 朋友借款, 信用卡預借現金.
我的日子必須過下去.

再一次告訴自己 “我要活下去”








反省與檢討.
其實我能夠體會F的想法. 他唯一的生財店面賣掉了, 他把一切都投入到這家公司. 他認為我離棄他.
但是我面對一堆的債務, 再不處理, 恐怕連房子都要被銀行查封了.
我當時甚至想過賣房子再回去打拼.
只是才回台灣的第二天F就無止盡的謾罵.
面對這樣的人, 我怎可能拿出最後的籌碼再合作.

互不信任的惡性互動, 造成更大的誤會.
如果他出現勞資調解委會議, 或許會可能化解誤會.
可惜委員會的人打電話給他, 他表態不出面. 然後再也不接電話.

當時真的很生氣.
後來卻對他產生愧疚.
他沒了上海的店面, 我負債一堆.
彼此的人生都走上困難的境地.
我們沒有攜手共同度過難關, 只有彼此懷疑抱怨.
我不知道他後來是否過得好.
希望他安樂不受苦.

找工作並不是很順利.
2011年農曆初五, 我去面試了一家公司, 老闆T從頭說到尾, 也沒問我的經歷跟想法. 說了兩個小時後, T說他要去德國出差, 等他回來再通知我.
我想, 你都沒聽我說一句話, 你會用我嗎?
我身上已經沒錢了, 我能等嗎?

接著找到一家非常有規格的大廠.
總廠在寧波, 分廠在青島平度. 每個廠都有2000人以上的員工.
我必須先到寧波受訓一星期, 然後去青島工作.

在飛往寧波的前一晚, 10點多, 那個老闆T打電話叫我去上班.
那個時間, 我做不出選擇, 只能依照原定的計畫去寧波.
T說 “那你去看看, 如果不行就回來找我”

我沒把這句話放進心裏去, 只當一般的客套話.
所以在青島見識了無情無義, 把台幹當作玩具耍弄的遊戲.

在寧波受訓時已經知道要去青島, 手機號碼必定要更換.
就沒有把電話給那個跟她接錢的朋友.
一到青島有了新的號碼就立刻跟那個朋友聯絡.
我萬萬想不到的是一個星期沒聯絡而已, 朋友竟以為我是要”落跑”.
在電話裡罵了我將近一個小時.

一個10幾年的朋友, 只要我到廣州都會找她. 只要她回台灣 我的車子給她任意開. 一通電話沒問原因就拿出20萬台幣借我的人. 突然之間說得尖酸刻薄.
旁邊跟我不是很熟的新同事, 都能聽到她的吼叫, 叫我直接掛掉電話.
我被逼得沒辦法, 跟她說, 現在立刻回去把房子過戶給她. 卻惹得她更惱怒.
利用簡訊, 我發了一個還款計畫給她. 每個月25000台幣匯到她的帳上.

人心到這裡我已經猜不透了.


在青島的第一個星期, 很不錯, 有兩個從豐田過來的台幹, 能力資歷都讓人佩服.
其中一個品管經理, 有一個特殊的姓H, 所以一直記得他的名字.
在一個品質會議, 有部分人員遲到, 有的人在會議中漫不經心. H在會議上說” 遲到的可以不用來.” “不想聽的可以離開”
這種再正常不過的話語, 卻有人裝進耳朵再放出來.

過兩天, H不見了.
聽負責這件事情的台幹說, 甚至沒有讓他在宿舍過夜, 當晚直接趕出去外面的賓館搭隔天早上的飛機回台灣.

我知道這家公司不能待.
可是我需要錢.
可惜我沒有把T的話記到心理.
我忍耐著留下來, 做好隨時要離開的準備.

終於, 四個多月後, 在一個星期六的早上, 我被電話聲叫醒.
一看電話號碼就知道是什麼事.
沒有多問一句話, 整理好行李當天早上就離開青島.

回到台灣後, 我到全家買了一包菸, 在全家門口點起來, 夾著菸的手不停的顫抖. 看著藍藍的天空, 我才發現, 不僅手指在顫抖, 在7月天下, 我全身抖個不停.

未來的路在哪裡?



反省與檢討
在青島, 我找到了兩個好朋友.
一個是台灣人S, 他在青島的故事是最精彩的. 不過涉及個人問題, 不好說出來.
另一個是大陸的女孩子, 我叫她小妞.
我們三個人互相鼓勵, 支持.
我們還打賭這家工廠會用掉多少台幹.
我賭半年22個, 是大贏家. 答案揭曉是18人.
可惜我們三個人三個地方, 三個人沒有辦法同時聚在一起.
小妞反倒成了我們中間來來去去的聯繫.

找不到工作, 我又煩又失望. 整個世界似乎停止, 地球卻還是在轉動.

突然想起T說的話.
我試著跟他連絡, 沒想到他立刻打電話給我, 問我能否立刻去上海.
就這樣, 我走上另一個更離奇的故事.


從面試時的狀況就知道T 是一個強勢的人. 獅子座, 怎麼可能不強勢.
T是不容許其他人有多餘的意見, 即使意見是可行的, 也必須隱忍到某一個時候, 然後就變成是T的想法.
在這裡, 我不停的改變, 不停的退縮, 導致後來有話都不敢說不想說. 變得自己不是自己.
為了負債, 為了生活, 必須接受所有難以忍受的事情.
只是我時常想, 都幾歲人了, 為什麼失去自我. 我需要這樣嗎?
事實上, 我不得不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不快樂的人. 然後在這裡待了2年半.

董事長 T 在工廠附近買了兩套別墅, 其中一套做為台幹宿舍.
只有我一個女的, 別墅住不下, 我大部分時間都住在附近的單身公寓.
單身公寓其實也不錯的, 一房一廳一衛. 對一個人來說是相當舒服的.

公司當時有台幹 J , 他早我來一個月, 相當照顧我, 時常帶我出去吃飯跟其他台灣人聚餐.
對於J, 我常有錢就先一人分一半生活. 等到他領錢再還給我.
大家都是出來打工的, 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 J 因為受到董事長 T 的重視忘了自己是誰. 說話做事都失了分寸. 我也慢慢不再跟他出去吃飯.

2012年7月底, 他出差在外突然打電話說要幫我找一個助理, 是台灣女孩子, 薪水不計較. 我說我剛請了兩個女孩子, 不需要了.

過沒多久, 他真的帶一對母女回來. 跟我說這對母女就租了我附近單身公寓讓我過去打招呼, 照顧一下.
我當時連人沒見過, 住那一間單身公寓都不知道, 去哪打招戶.
完全不予理會.

那個星期五早上, 真的有一個女孩子跟我們同車去工廠上班. 聽說要在人事工作.
就這樣, 這個只有22歲的小女生C 跟著我們進進出出.
在別墅吃過晚餐後, 她就跟我一起走回單身公寓. 她跟她母親就住在我隔壁. 我在那個周末還跟她們兩喝點紅酒聊天.

到了星期三上班時間, C 的母親打電話給我說她已經回台灣辦台胞證, C 麻煩我照顧一下. 我有點錯愕. 想想也沒什麼問題, 平常一起上下班, 又住隔壁, 應該出不了什麼事情.

又到了一個星期五, 晚上我們在別墅吃晚餐, 有雞翅, 飯後有西瓜. 另外兩個男的台幹把雞翅全讓給我們兩個女的. C 吃的津津有味, 把所有的西瓜全吃完.
吃飽我們兩個散步回單身公寓.
一路上我跟 C 說 “今年閏年, 農曆9月就會變得很冷. 讓妳媽媽從台灣帶些外套過來. 這裡要買也是有的, 只是臨時想買到喜歡的可能不容易”

週五的夜晚, 我一個人開心的喝著小酒, 看影片, 跟朋友QQ打屁. 整個晚上去洗手間來來去去, 一直到12點多才上床睡覺.

隔天,星期六, 早上要去別墅吃早午餐, 我想小孩子總是貪懶睡覺, 也沒叫 C , 只發一個簡訊告訴她我去吃飯.
下午 我也沒出去, 在公寓裡繼續看影片.
到了晚上要吃晚飯, 打電話給 C , 沒接. 到隔壁敲門, 沒反應.
我想, 是不是自己走到別墅去了.

到了別墅發現她沒有過來.
另一個台幹是管理部經理, 打電話問 J , 是不是他帶 C 出去. J 說沒有.
另外還有一個年輕的台幹, 我們三個開始輪流打電話給 C. 電話會通卻沒有接.
我說等一下吃飽我回去看看.
管理部經理說 “ 不行, 等一下我們三個全去. 萬一有什麼事你一個女的不好處理. “
走到單身公寓樓下時, 我還神經很大條的對著樓上大吼 C 的名字.
管理部經理讓我不要叫了.

我們到 C 的房門口猛敲門. 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們貼在門上卻聽到裡面有水的聲音.
我開始覺得不妙, 有點緊張.
打電話給 C 母親, 問她如何開門.

房東住在隔壁, 也沒有鑰匙. 問我們從兩間房的中間那個門進去可不可以.
得到 C 母親的許可, 讓房東開門進去.
房東進去後大叫一聲 “你們搞什麼東西”, 接著把大門打開讓我們進去.

管理部經理第一個進去, 我跟在後面, 另一個年輕的台幹在我後面.
我才走進門兩三步就退出來, 年輕的台幹也跟著我退出來.
唯一看到的只有管理部經理.

C 倒在浴室, 蓮蓬頭的水不停的流.

我站在房門口打電話, 叫 J 回來, 叫董事長的表弟 W 過來.
管理部經理打電話報警, 年輕的台幹叫救護車.

接著每個人都到我的房間去了, 一大堆公安, 公司的司機, J, W, 全部都擠在我的公寓裡.
一團的混亂. 我完全無法思考.
許多人打電話給我, 公司的副總 Y, 董事長的姪子 D. 我連自己說什麼都不知道.
公安帶走 J 及那個年輕的台幹.
我跟管理部經理留在我的公寓做筆錄.

所有的人讓我回去別墅, 我跟他們說沒事的.
直到公安拿 C 平常背的手提袋讓我們清點, 我一看到那個手提袋當場大哭. 轉身開始收拾衣物準備回別墅.

J 在公安局被查問到晚上10點多才回到我的公寓.

那晚, 公寓的長廊上燒著冥紙, 昏暗的走道一陣陣陰風. 大家不寒而慄.
所有人回到別墅已經12點多, 坐在餐廳裡講話, 沒人想獨自回房間.
但是累了一晚上, 大家都疲累不勘.
董事長的姪子 W 是膽子最大的. 他從遺體還在浴室, 裝到屍袋, 被扛走都一幕幕看得很仔細.
W 當晚做了一個模擬說法是最真切的, 後來也被證實事情發生的經過大約就是那樣.

C 應該拿著水果刀試試看插到胸口想自殺. 刀子差進去後躺在床上越來越痛, 還不停的流血.
然後 C 想進浴室洗洗乾淨, 不想讓人知道她做這樣的事情. 所以開蓮蓬頭想沖洗, 同時把刀子從胸口拔出來.

公安證實, 刀子拔出來不到兩秒鐘就沒有了. 因為肺泡跟著刀子一起被抽出來.
床上一攤血是 C 躺在上面, 地上的血跡是 C 走到浴室滴下來的, 當時刀子還在胸口, 所以地上的血跡不多.

只是 C 為何要自殺?
從她的日記中找到憎恨她媽媽的說法, 有圖畫 拿著刀子. 用注音寫著恨恨恨幾個大字.
她媽媽不承認也不接受. 認為這是他殺.


最後跟她說話的我成了那個母親仇恨的對象.
不停的發簡訊來問我到底跟她女兒說了什麼話. 時常半夜4點多收到簡訊,
問我睡不睡得著.


公司內部謠傳是 J 殺了 C .
在那段時間還發現 J 吸毒.
我原本不相信, 直到有一次阿姨進去 J 的房間聞到怪味, 阿姨以為是 J 在房間焚燒東西要給 C , 緊張地叫我去看.
我一進 J 的房間就被嗆出來, 那味道很奇怪, 從來沒聞過.
我讓董事長的姪子 W 過來看一下. J 卻在這時急匆匆的回來跑回房間.

公司承擔了所有後事費用. 雖然 C 只來了一個星期的時間.
管理部經理幾乎放下所有工作只處理這件事.
結果卻聽說那個母親想要領 C 的保險, 還說她的保險連自殺都可以領. 亂說話, 還寫信回台灣說大陸公安草率辦案.
台協會及台商會只能開始找資料, 從台灣的醫療紀錄發現 C 跟她母親都在吃憂鬱症的藥. C 在台灣就已經有自殺的記錄了.

在辦喪事的期間, 聽說這位母親飲酒作樂. 連骨灰要放哪裡, 是否要運回台灣都沒安排. 把骨灰拿到賓館放了幾天.
在最後幾天還發簡訊給公司裡一些人, 說要把骨灰撒在別墅周圍保佑叔叔阿姨進出平安.


喪事辦完沒多久, J 在辦公室發了一次神經, 大罵管理部經理. 然後就離開了.
沒有辭職, 沒有辦手續.
我在別墅三樓看著他坐上黑車, 他打一通電話給我, 我沒接.
後來聽說他跟 C 的母親到廣西. 又聽說他到東莞.
差不多一年多後, 他發訊息給公司的幾個人說 這個母親也自殺死了.


當時不知道這個母親到底把骨灰放那裏, 別墅煮飯的阿姨很害怕 J 偷偷把骨灰藏在別墅裡.
為此我還到處翻看, 確認沒人敢這樣做的. 阿姨卻害怕的不得了.


過兩個月來了一個台幹 CW.
他在房間擺放關公, 祭拜的水果都隔天就壞掉, 屢試不爽. CW 跑去臭罵賣水果的.
後來自己不買, 叫阿姨去買也是一樣.

接著又來一個台幹, 愛喝酒.
每天說他看到鬼.
有一次還跟管理部經理在別墅門口說拍到鬼的照片.
我怎麼看也看不出所以然.

別墅的人又多起來了, 我必須搬出去單身公寓住.
為了避開原來公寓的位置, 我只能選擇外面一點的公寓.
那間公寓超級髒, 花了我兩三天的時間清洗.
那時是三月了, 距離事件發生也過了8個月. 天氣還是很寒涼.
我把電暖器拉到浴室門口洗澡.
洗完澡後拔掉電暖器的插頭, 發現牆壁上一團烏黑的, 粗的, 長的頭髮.
我很肯定那不是我的頭髮, 我很肯定浴室的牆壁, 電暖器, 所有東西我都清洗過了.
破口大罵一聲 “他媽的, 妳再跟著我試看看. “

所有的事情似乎很快被淡忘, 大家很有默契地盡量絕口不提這件事情.
本來就不想出去, 事件過後, 我更不喜歡出門. 慢慢的, 似乎被困在這個小區裡. 除了上班下班, 幾乎沒有離開小區.
“嘉州陽光花苑” 好像不怎麼陽光.

新來的CW 是個子很小的, 臉上有一個大痣, 年紀很大的台幹.
可能因為個子小, 走起路來故意一擺一擺, 像黑社會. 平常動不動就講話大聲要打人.
之後再來台幹看起來比較正常…..當時看起來真的很正常.
這兩個人也都是 J 介紹來的.

我發一個簡訊給管理部經理說 “總算來一個看起來正常的人”.
不知道這個簡訊是怎麼轉的, 變成我說CW不正常.

董事長的姪子D 叫我過去, 沒有問什麼, 沒有說原因, 只有一個要求 “從現在起不要跟其他台幹說話, 不要打電話, 不要發簡訊, 做不做得到.”
我回答 “可以”

從此, 我沒有開口跟其他台幹說過一句話.
也沒有離開嘉州陽光花苑到其他地方去.
唯一的路線就是上班, 下班.

2012年底公司接了一個大案子, 我是負責的人之一.
整間工廠都投入這個大案子, 45天之內必須完工. 有困難度, 卻讓全廠的人緊緊聯繫在一起.
CW 是五金車間的主管, 有一些品質的問題我必須跟他反應.
沒想到他臭罵我 “什麼都不懂, 只想表現自己” 等等一堆的話.
真的不理解這是什麼人, 連工作都無法溝通.

忙碌中, 木工車間發生小火.
來收集木屑的外發廠有人受傷, 公司處理這事情的反應可能沒有那麼快, 導致外發廠開小貨車圍廠.
我們上班到工廠門口看到車子擋在外面.
管理部經理出去好言相勸.
我站在裡面看了一下, 正打算走進去.
沒想到 CW 搖搖擺擺跑到外面去大聲罵人, 一副準備幹架的樣子. 結果沒人理會他, (幸好是沒人理會他, 而不是打起來), 他無趣的走回來, 卻還頻頻回頭想再出去.
我靠近他, 跟他說 “讓管理部經理處理就好, 我們先進去吧”
結果他在廠門口就大聲罵我, 仍舊是一副要打人的姿勢. 可能是他個子矮, 必須做出那樣的架式. 但是那種態度真的會認人以為他會動手打人.

CW 這樣的架式不停的出現, 大小聲的罵遍可以罵的人.
五金車間接二連三罷工的時候, 他卻像烏龜一樣躲在辦公室.

我已經不跟他們說話了.
每天在上班的車上安靜的聽CW 跟管理部經理說話.
往往早上剛說過的話, 副總 Y　及　Ｄ　立刻就會知道. 來問我, 管理部經理是否說過那樣的話.
基本上, 我都回答我戴著耳機聽音樂, 不知道他們說什麼.
CW 是一個抓耙子.
管理部經理還當他是一個好朋友, 口無遮攔地說說笑笑.
有些聽起來都知道是開玩笑的話, 卻被扭曲到另一種意思.

這些跟我都沒有關係.
我安靜的來來去去.



看起來比較正常的台幹其實並不正常.
每天喝酒, 喝完酒就要翻桌罵人.
只要稍微靠近他就能聞到濃濃的酒味.
工作上的事情卻沒有一個可以解決的.
後來發現他用三四倍的價格買材料, 公司不願付款. 廠商提告訴.
然後又發現, 他跟一些廠商拿錢借錢.

他一直說宿舍有鬼, 怕得要死. 說只能藉喝酒壯膽.
半夜兩三點喝醉回來大小聲, 敲管理部經理的房門, 搞得人家不得安寧.
管理部經理認為他做太多虧心事才會怕鬼.




公司又請來另一個女的, 不知道是要接我的工作還是來協助我的.
她到那晚只有我在, 所以董事長特地讓交代我要去宿舍陪她吃晚飯.
結果她問我 “是不是很喜歡喝湯.” 我說 “呃, 我是來陪妳的. 她說 ”不用了, 妳可以走了.” 我只能無奈地”跪安” 離去.

上班第一天就私自跟我部門的女孩子們說 “以後她就是她們的主管.”
這個女的可能有公主病, 吃要最好, 住要最好.
公司不供應便利貼, 她一定要, 還要買她喜歡的顏色.
叫她翻譯竟然用網路翻譯軟件, 管理部的人來問我, 翻的是一些什麼東西啊.

她說她是德國留學的. 上完廁所卻不沖水.
董事長讓我們女的台幹可以用裡面的廁所.
副總 Y 習慣用蹲式的, 我則習慣用坐式的, 剛好一人一間.
這個女的來了之後, 我總是發現廁所的大便沒沖水.
辦公室有幾個懷孕的女孩子, 有時候會去上那間坐式的廁所.
我真的無法判斷是誰做了這樣的事情.
不過很清楚她來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有一天, 我不得已了, 蹲下去看看倒底是誰在廁所裡.
天啊, 真的是她.
我用沖水壞掉的理由, 請管理部的人修廁所. 先當作是她無法沖水才不沖.
但是次次讓我這樣幫她沖廁所, 我都快瘋了.
乾脆到外面的員工廁所, 那裏還比裡面乾淨.

公司最後發現無法用這個人, 請她離開.
沒想到, 她賴著不走. 又哭又求的, 希望公司讓她留下來.
後來我才知道, 她在上海住在一個地下室裡, 木板隔間, 公用浴室.
那個房間還是另一個女孩子租的, 她只能睡在地上.
副總 Y 跟管理部經理硬是押著她, 專車送她去上海.
她拽著公司的電話卡不還, 說她這樣就沒有辦法打電話.


這真的不是杜鵑窩嗎??



前面提到的很年輕的台幹是董事長兒子的同學, 在公司裏面什麼事都做不好. 董事長一直留著他只是怕對不起兒子.
終於在2013年4月26日他要離職.
我特別記的這個日子, 因為我也是在那天返台休假.
年輕的台幹並沒有直接去機場, 而是到公司.
我心裡隱隱感到有問題.
休完假回到工廠上班, D 說 “妳還回來上班就好”
後來才知道, 年輕的台幹在4月26日那天特地進公司叫董事長開除我.
D 是看我在休假期間還回郵件, 認為應該沒事, 才沒有說什麼.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事, 讓這個小男生說那樣的話.------ “直接開除我”
難道我安靜地不說話也招惹人了???

我已經變成另一個人, 不說話, 不快樂, 不出門, 還能在怎樣?

日久見人心.
管理部經理終於發現 CW 的行徑.

CW 對所有人大小聲, 因為後台有人撐腰.
副總 Y 是背後的黑手.

Y 怕管理部經理爬上來做總經理, 刻意安排 CW 做抓耙子.
CW 年紀大, 又沒有能力, 整天只會坐在辦公室, 連車間都沒下去看過.
董事長曾經用對講機說 “ CW 請你挪動屁股到我這裡來. “
這樣的人, 能夠在公司生存真的不可思議, 還相當被重用.

2012年底接的那個大案子, 公司曾承諾會給相關人員獎勵, 結果什麼也沒有.
2013年農曆年發出來的獎金竟然是車間主管比員工來少.
所有的事情都是 Y 一手操作.
全廠從高昂的情緒一下子跌到谷底, 每個人都躲起來不想出來做事情.

Y 不停的擴張自己的勢力, 拉龍一些走狗.
廠裡死氣沉沉的氣氛也相對的慢慢擴散.

大家不再跟 Y 有積極的互動. 連董事長的姪子都萌生退意.
只剩下我, 還是”副總好”的保持一點尊重.
與 CW 疏離的管理部經理轉頭與我交好.
我盡量保持著距離, 不多說話, 只是聽.

CW 不知道是怎樣不舒服, 跑去醫院檢查, 竟檢驗出肺癌.
他敲鑼打鼓的到處宣揚他得肺癌.
我不知道這種事有什麼好張揚的.
管理部經理畢竟看透了, 他說 CW 想要跟公司拿些錢回台灣看病.
反正這還是不關我的事, 管他是想要做什麼.

這時候宿舍煮飯的阿姨跟我說, CW 抱她.
我瞪阿姨一眼, “在那裏?”
阿姨說 “有一天早上你們都出去等車, CW 跑回來上樓, 我正在打掃, 他抱我.”
確實有一次 CW 突然跑回宿舍.
但是我不予理會.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男歡女愛.
更何況那個老男人已經得肺癌準備離職了

後來阿姨哭哭啼啼的, 說她不敢跟CW 有單獨相處的時間.
CW 脫褲子叫她摸一下沒關係.

沒辦法, 我只好改變自己的時間表.
早上等所有人出去上車了, 我才出去.
晚上等阿姨整理好了, 才跟阿姨一起出去, 她回家, 我回單身公寓.

這麼大件事, 管理部經理不想往上報, 只想耗到 CW 離開.
我想想不對, 如果平平安安過完就算了, 萬一出什麼事, 誰擔得起.
便跟 D 報告了這件事.
不過這件事並沒有驚動到董事長或副總 Y .
我們幾個還是靜觀其變, 不動聲色.

CW 的武漢老婆在 CW 要返台就醫前到這裡住幾天.
那天晚餐後CW 跟他老婆在前面院子跟隔壁的狗玩.
阿姨在餐廳的浴室洗東西.
他們夫妻兩進來後就在浴室門口徘徊著要不要進去洗手間.
我轉身坐著面對他們.
CW 的老婆看看, 就上樓去了.
CW 卻在他老婆上樓後直接進浴室.
接著阿姨衝出來, 叫我快走快走.
我拎起包包就跟著出門.
出來後阿姨跟我說, CW 進去就摸她大腿.

我想不透一個得癌症的人, 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他的老婆皮膚好的不得了, 看起來很年輕.
阿姨雖然風韻猶存, 怎也比不上他老婆.

我被這些人搞得都快瘋了.
杜鵑窩住久了, 連自己是不是瘋了都分不出來.


總算, CW 離開了. 似乎該風平浪靜了.

我卻怎麼也沒想到那個愛喝酒發酒瘋的台幹槓上 Y .
Y 抓到他用兩三倍的價錢買材料, 董事長卻還是護著他.
這樣的眼中釘比管理部經理都更需要先除掉.
工作不做, 卻上演著鬥爭的戲碼.

愛喝酒的傢伙在一封給董事長的郵件中捅出 CW 調戲阿姨的事情.
一下子火爆的氣氛整個瀰漫開來.
Y 認為是我搞出來的謊言, 當著我的面說我 “趕盡殺絕”, 一點也不再掩飾 CW 是她的走狗.
接著我跟管理部經理收到 CW 發來的恐嚇簡訊.
一次兩次.
我打定主意再一次就去報警.

那天我剛好要返台, 收到簡訊的時候有點掙扎.
我是要搭機回家呢? 還是去公安局報警?
那封簡訊的內容就是說當天下午要到公司來打我.
我一面拿行李 一面思考.
最後我選擇回家. 不需要跟這些杜鵑窩出去的人較真.


恐嚇事件後, 我不再與 Y 有任何互動.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來這裡工作, 要面對女孩子自殺, 被人說直接開除我, 還要被恐嚇.
那個自殺的女孩子能夠進到公司就是 Y 答應的.
當時 J 除了問我要不要那個女孩之外, 還問過管理部經理, 也問過CW, 都沒人要. 最後是 Y 看母女兩可憐在大陸逗留才收她的.
年輕的台幹去說 直接開除我, 也是 Y 教的.
CW 發恐嚇簡訊, 也是 Y 跟CW 說我跟董事長報告他調戲阿姨的事.

Y 跟我同年的蛇, 11月生.
我不知道她的權力慾望到底有多重, 她在這家公司想要得到什麼.
順她者昌, 逆她者王.
而我, 已經不在意了.
一個根本連基本尊重都不值得的人.

2013年就要結束了.
愛喝酒的人捅出來的漏子已經全曝光, 董事長叫他離開, 沒有要求還錢.
管理部經理快要待不住, 開始到處尋找機會.


單身公寓的門鎖突然被破壞. 換了一個新的後, 隔天早上發現我只有在裡面反鎖, 沒有鎖門鎖.
過幾天返台過年.
過完年回來發現, 房門沒鎖……………我呆住了.
一個人在外面這麼多年, 我不會這這麼粗心.

當下我不想賭自己的記憶力.
立刻搬回別墅.
別墅只剩下管理部經理, 回去住我誰也沒報告.
這次, 不是開玩笑的.

Tinna, 安安

好久沒你的消息了，沒想到你竟然度過了這麼辛苦的十年。

沒關係，壞的不去好的不來，希望你從現在起一切平安如意。有事別憋在心裡，就來這裡透透氣，D網很有人情味，雖然我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但至少可以幫你加油啊。

今天是大年初一，願你從此一切都順利，又恢復成原來那個我們認識笑口常開的Tina。

嗨, 威廉,
寫下這些事情, 自己看起來都覺得像小說, 一點都不真實.
卻是我親身經歷過的.

我都很驚訝, 竟然能忍受這麼多.
一幕幕像播電影似的, 全部回到腦海裡.

我要把全部的故事寫完, 一直到今年的除夕當天發生的事情.

新的一年開始就翻篇.

2014年年終獎金大縮水, 每個人都領得少得可憐.
我做的外銷業務報表是成長的, 可惜內銷萎縮得太厲害, 公司的營業額整體下滑.
唯獨 Y 還大聲的說她領最多, 比起以前都還多.
她是財務, 真的不需要這樣表態, 引起別人過多遐想.

管理部經理領完年終後就決定要離開. 他認為發這樣的年終是要叫他走路.
2月一結束他就離開了.
整個別墅裡只剩下我一個人.
一棟鬧鬼的房子, 只有我住在裡面.


所有的人都離開, Y 只需要處理掉我就算圓滿了.
對她來說, 應該是最後的勝利吧.

看到這麼多奇奇怪怪的台灣人, 我對在大陸的台灣人失望到極點. 不想留在大陸了.
但是台灣的工作必須回台灣才能找, 現在的狀況只能先在附近看看有沒有機會.
3月份在隔壁村子找到一個工作.
我把薪水抬得老高, 反正要做不做, 我就是要求那樣的待遇.
沒想到讓我談成了新工作, 距離現在這家廠不過15分鐘的車程.

新公司的主管 S . 還是跟我同年的女的. 我頗有戒心.
離開 Y 還有一個 S . 是好是壞?
路總是要走下去, 不試看看怎麼會知道.
S 要出差, 有一堆事情要處理, 約定好 4 月26日過去報到.

我琢磨著何時提出辭呈.
太早提出來, 公司肯定讓我立刻走人.
我想直接從這裡過去那邊上班, 搬東西很方便, 不需要把行李搬出去找地方放, 再搬到新公司.

4月1日早上D 跟我說一些奇怪的話, 我差點就衝口說我已經找到工作要辭職.
忍住, 把話吞回去.
下午, D 來跟我說 Y 想做總經理, 要我離開.
這不知道是什麼牽強的理由, 她要做總經理, 我就要離開.
我哭喪著臉問 D , 我該怎麼辦? 能給遣散費嗎?
D 說他試看看爭取.
D 是我在這家公司裡最照顧我的人. 我們兩個攜手共同做了許多業務, 改善很多事情.

一來一往的拉距. 想要我走, 卻沒有想到要我怎麼走. 事情懸著, 我也正常的上下班.
到最後我提出來, 不定案, 我每天來上班, 公司還是要付我工資的阿.
才有了最後的結論.

一個人在別墅住了一個多月, 那種被困住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我似乎走不出那個地方.
躺在床上竟然還想, 我不要離開這裡.
隨即又發現, 公司不要我了, 我必須要走.

最後的一晚, 我剛躺下去要睡覺, 眼睛都還沒閉起來. 竟然聽到有人叫我.
倏地坐起身來再聽仔細, 什麼也沒有.

我想, 是有人想留我, 而我真的不能留在這裡了.
4月6日我還是先回了趟台灣, 把行李全放在朋友那裏.
終於, 逃離了杜鵑窩跟鬼屋.





反省與檢討
CW 後來不停的發簡訊說他要回來工作.
發給董事長, 發給管理部經理, 發給他的部屬.
董事長表態不可能讓他回來, 他卻執迷不悟.
因為當初 Y 讓他帶著公司的電話卡離開, 讓他誤以為有機會可以回來.
CW 也向 Y 伸手借錢.
可惜, 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 Y 是不會理會他的


最傷感的是我帶的團隊, 我要離開前個個哭的梨花帶淚的.
後來有新的主管來, 來跟我說不習慣.
呵呵, 慢慢會習慣的, 就如同我剛帶她們的時候, 她們也是不習慣的呀.

我離開後大約半年, 聽說 Y 也離開了.
何苦呢?
大家都是打工的, 有緣聚在一起, 為何要互相逼迫.
到最後還不是都要離開.


是我磁場不好, 還是董事長的磁場不好, 總是招些奇怪的人.
搞得我都覺得自己是不是也不正常.

新公司除了住的環境不能跟之前比之外, 其餘都好過原來的公司.
S 是主管, 待人很好, 很照顧我.
S 是在美國讀書長大的台灣人, 大部分的時間英文比中文好.
一切似乎都是快樂的開始.

只是在工作上, 我仔細觀察過, 任何 S 處理的事情我絕對不好插手.
反正最後 S 都有不一樣的做法. 我小心翼翼, 卻也樂得輕鬆.

不過有一次 S 在辦公室很大聲的罵一位副總, 從椅子上突然站起來, 兩手握拳, 一副要衝上去打人的樣子.
那個副總斯斯文文的, 氣得全身發抖. 連語調都沒有提高.
我在這裡第一次有驚嚇到. .

9月份兩個大展, 先在廣州後在上海.
每個人都跟我說 S 會變成另一個人. 連 S 自己都說展會的時候她會特別緊張.
對我這個經歷不知幾次展覽的人, 卻覺得他們太大驚小怪了.
我還參加過展會的培訓課程, 怎麼會不知道怎麼應付展覽呢!

一路到廣州都還正常.
就在飯店Check in的時候開始出現問題.
S 為了櫃檯的小姐無法理清楚我們住房的人員分類, 開始破口大罵.
說櫃台小姐太笨, 動作太慢. 難聽的話一直飆出來.
我站在旁邊看著那個女孩子臉都紅起來, 最後已經惱怒了.

OK, 這是小插曲, 應該沒有太大阻礙.
是阿, 我還沒說錯, 那樣的開端只是小意思. 真正的戲碼到會場才上演.

廣州展本來人就不多.
我在展場通常都是熱情招呼人的, 進到攤位的人不管是誰, 先打招戶再探探是否是買家. 我自認為自己可以做得很好.

結果, 我跟任何人說話, S 都來打斷, 制止我與人交談. 用英文叫我不要浪費時間跟那些人講話.
有一個澳洲來的男孩子, 一個紐西蘭來的男孩子, 聽到 S 說這樣的話一臉尷尬與憤怒地離開.
公司的客戶來, 我推薦她一款產品, S 跑過來用英文說 這個客戶不會買那種便宜貨. 客戶尷尬地對我笑笑走了.
S 認為黃皮膚的都聽不懂英文嗎?

我忍住, 你只是羞辱我, 我可以忍.

後來聽到路過我們攤位前面的一群人說著 “華人與狗不得入內“.
我整個心沉到底.
問我旁邊的同事, 他們說什麼.
S 立刻接口說, 不需要理會別人說什麼.

我眼眶淚水不停的打轉.
我不要這樣的工作.
我不是來這裡看不起中國人, 侮辱中國人以換取生活的人.
但是在展會離開太不負責任了…..我給自己理由, 一個不該的理由.

我們每天都在同一家餐廳吃晚餐.
S 可能認為自己天天光顧這家餐廳就是上賓, 所有服務生要清楚的知道她要什麼, 不要什麼.
偏偏最後一天服務我們的那個女孩子休假, 換了一個男孩子來.
這男孩子可能是敷衍我們, 隨口說了一句 “甜點是主食” . S 音調微微提高反問他"甜點是主食嗎?"
接著要求多送一盤水果, 過去幾天都有多送水果.
這個男孩子說多一盤水果要多錢.
S 在吃完飯後, 整個爆發.
破口高聲大罵, 整間餐廳的人都聽得到.
餐廳的經理出來道歉, S 仍舊沒完沒了的罵.
那個經理可能想趕快買單讓我們離開算了, 就把 S 放在桌上信用卡拿起來準備刷卡. S 更火, 搶過信用卡, 繼續罵.

我想, 我的臉色在那幾天肯定非常的難看.

從廣州展回來 隔天就立刻去上海展. 沒有喘氣, 沒有思考的時間.
上海展, 直接給個清單, 這個客人不能接, 那個區域的客人不能接.
我不改熱情, 繼續做我的事情.
談了幾個大客戶, 我丟給該區域負責的女孩子.
不能接的客人都不要接.
S 因為老闆在, 收斂很多, 不像在廣州那像囂張.
只是惹惱一位上海的女士, 這位女士是會講英文的. 氣得在那裏錄視頻, 我們老闆去周旋, 警告她不要錄. 那位女士去請會場的公安過來. 我不清楚最後這件事是怎麼擺平的.

只是上海展最後我不再跟他們出去吃飯, 或者去洗腳. 我不想再看到 S 無理的臉孔, 那種猙獰變相的嘴臉.

我曾想去跟老闆反應那些不講理的狀況.
但是想到過去有兩個做過我這個職務的男孩子, 應該都說過了.
老闆是默許的, 接受的.
因為 S 做了 5 年, 公司的業績翻倍成長. 他非要 S 不可.
即便是要這樣侮辱中國人及自己的同事.
我已經從心裡看不起這個老闆.

後來我萬萬沒想到, 回到公司 S 說我展覽一事無成, 業績掛零.
我想我做的那些去哪裡了??
原來, 那些就算是那些女孩子的, 不算我的.
那些她說不能接的地區, 她自己倒是接了大客戶.
我私自發微信跟老闆說明我做的事情.
這事情老闆跟 S 說了. S 跑來質問我, 說是為我好, 叫我要小心應對老闆.
到此, 我對這份工作的熱情徹底沒有了.

原本排定10月要去美國出差, 只能如期動身.
我不知道在美國要怎麼跟 S 相處.
結果, S 在美國對於那些櫃台服務員的動作太慢, 餐廳服務員記錯我們點的東西, 一點都不在意. 還覺得服務挺好的. 頻頻對人家說謝謝.

我忍不住, 跟 S 說, 你在美國根本是另一個人.
親切, 禮貌. 客氣, 臉上也不再猙獰------當然, 臉上猙獰這句話並沒有在她面前說出來.


美國回來後又立刻去北京講課, 幫客戶做培訓.
老闆在我去北京前另外指派工作給我, 讓我搬到隔壁的辦公室另外組一個團隊, 招人, 安排新的工作. 我可以說脫離 S 的工作範圍了.
我想, 或許是有機會的.

幾天的空檔我招一個男孩子進來, 從內部調動一個女孩子, 再加上原本就處理這份工作的女孩子, 我們四人幫塵埃落定, 搬好辦公室, 我把工作目標與方向跟他們宣導清楚. 然後快快樂樂的去北京出差.

北京回來接著是董事會議.
當天晚上飯局, 我喝多了酒, 到車上後就沒有記憶了.

S 有一天晚上把我跟一位副總留下來, 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說我一事無成, 沒有業績. 要降我的薪水, 調動我的工作. 甚至說要把兩間辦公室的牆壁打掉, 因為她不知道我在那裡做什麼.
我提出我做的案子, 接的訂單, 處理棘手的客戶問題.
她無意承認.
我想, 降薪不是問題, 調動工作不就回到原點, 可能更糟.

我考慮了一天一夜之後, 把辭職單丟出去.

哈, 丟了辭職單後才有人告訴我, 我那天晚上喝醉酒在車上大罵 S . 我問說罵了什麼? 他說用英文說的, 聽不懂. ㄟ, 聽不懂還知道我是罵人.



我盡力的跟新團隊的成員解釋, 一但我調動工作所有的規劃都不存在. 跟我離職是一樣道理的.
原來做這個職務的女孩子聽到後開始猛哭. 從早到晚掉眼淚.
她說, S 對她非常不好, 好不容易能夠做好事情, 我對工作的規劃那麼好, 還重視她的能力, 這樣就什麼都沒了.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 S 的態度已經讓我完全無法接受了. 這份工作真的不能做了. 我必須要離開.
看著那個女孩子的眼淚, 我舉起手對著她發誓 “戒酒 “


反省與檢討
一齣喝醉的鬧劇, 我離開猙獰的 S , 噁心的老闆.
如果不是喝醉酒, 我是不是就繼續做下去?
為什麼我沒有勇氣當場說 “不, 你不能這樣侮辱人.”

生活把我磨得什麼都不是了.
一昧的忍耐, 做不了自己.

我想這時候應該可以說 "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妳的貴人運應該不差
長相可能不溫柔 但看起來有氣質

Tina 好久不見,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還有在回法鼓山嗎？還住在豐原嗎？
有空出來聊聊,我請你喝杯咖啡^^

哈, 我還有貴人嗎?
故事要到這個除夕才結束呢.

牡丹,
我真想上法鼓山, 這麼多年了, 就去過一次.
聖嚴師父圓寂的時候我都沒有辦法去.
一個人在家哭了好幾天.

不說這, 一說就哭了

2014年11月16日,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 我再次告訴自己, 不要再來中國大陸了.
這句話, 反反覆覆在心裡好幾天了.
這次真的不想再來了.
就算找不到工作要去做廚房媽媽, 去7-11打工, 做什麼都好. 打定主意要留在台灣了.

想出去做個小旅行, 連網路都沒有開通, 只利用小孩回來的時候分享他的網路.
休息幾天, 周五下午6點多把104打開, 想說開著104, 隔天坐火車出去小小旅行一下.
沒想到才開不到一個小時的104有人打電話給我 “你想不想要到一個環境不錯的公司上班”
我想, 有這樣說自己公司的人嗎?
反正去看看也不會怎樣, 離家裡又很近.

這老闆說得挺有目標, 方向明確. 離家近, 不用去做廚房媽媽.
好吧, 也不去旅行了, 先上班再說, 總要知道台灣現在的職場是什麼狀況. 或許還能穩定下來.

這個決定帶我進入一個噩夢, 害我差點醒不過來的噩夢.

這家公司畢竟在台灣, 我實在不好細說.
只能說, 我做什麼都不對. 過去專業該做的事情在這裡都不需要. 我認為不該我做的事情全部變成我的責任.
收款用一個公司名稱與帳號, 報價用另一個公司名稱. 我問了另一個業務 Denise小姐, 卻被罵一頓, 說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竟然對公司的現金流這麼有興趣.

剛說了, 不好細說. 但是這位Denise小姐的事情卻是非說不可. 她害我對自我價值完全否定.
Denise每天都說我這裡錯那裏錯, 我手忙腳亂的跟著她修改這修改那. 後來我發現這樣我做不了事情. 就不再跟著她起舞.
不過, 我問她任何事情, 她從來只有一句話 “不知道”
我只能就著僅有的資料做事.
用說的我沒立刻反應. 她開始用郵件告訴我. 大到價格錯誤, 小到一個文件的字跑出欄位.
我一直感謝她, 不做自己的事來幫我檢查.
後來發現不對, 她不給資料, 卻來指責錯誤. 搞得我每天神經兮兮的.


Denise跟我說, 訂單分海空運出貨不需要告訴組裝線, 這樣會搞亂現場. 只要在出貨前兩三天給包裝明細就好.
我心裡疑惑, 你們公司的產品是可以這樣做的嗎?
我決定拿一票貨出來試試.

隔天早上卻在桌子上發現Denise的字條 “你不可以給包裝線這樣分海空運的明細, 他們沒辦法改箱號的.
我氣得拿起紙條撕掉.
我不是氣Denise耍我, 而是氣自己一個有經驗的人還被耍.

我不停的告訴自己, 因為不瞭解台灣的環境, 所以我要調整, 不停的調整去配合其他人.
或許有些事情在台灣真的不需要這樣做了.
就像其他人說的, 台灣不收貨櫃的使用費. ----------------台灣有這麼好的政策? 是不是要增加台灣企業的競爭力所設的? 我怎麼都不知道有這樣的事情.

然後我出一票空運, 貨被查驗. 原因 “文件上沒有公司的地址, 是否真的有這家公司存在?”
我才猛然發現, 公司的文件真的沒有公司資料.
我疑惑的問Denise. 她說, 一些制式化的東西都可以省略掉, 像銀行資料, 交易條件等等都不需要.

我過去的經驗徹底被瓦解掉.
Denise有錯嗎? 如果她是錯的, 公司過去出這麼多貨, 收這些錢回來算什麼?
如果她是對的, 那我過去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假的?
還是台灣可以這樣做進出口貿易了?

我嘗試跟他們溝通一些事情, 得到的反應是 “台灣不需要那樣做”
我整個不知所以然.
Denise把資料視為私人財產, 問她任何事情都是不知道.
卻不停的發郵件給我, 指責錯誤.
其他人也不願意說工作流程, 每次只會說, 你自己不會去看喔.
甚至有人直接說 “在這裡沒有人需要幫你的, 個人忙個人的事都做不完了, 誰要幫你”
我反問 “難道告訴一個新人公司的環境, 基本的流程, 文件資料去那裏找都不行嗎?”
我沒法跟人講話, 工作上無法溝通.

我責怪自己不瞭解台灣的環境, 想盡快改變自己配合其他人的步調.

越改越錯, 越錯越不知所以.
我發現我沒有著力點. 一切是非都是反過來的.

因為Denise一律是否定句的說話方式, 讓我變得敏感. 連跟小孩對話都變得搭不上邊.
回想過去幾年的種種, 是不是我個性不好, 人格有問題. 為什麼跟人都處不來. 為什麼這裡沒有一個人肯幫我了解公司的狀況.
連跟小孩多講兩句話都是錯誤的表達方式, 讓小孩感到不舒服.

發微信給小妞, 跟她說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活了. 是不是不該存在這個世界.
為什麼到任何地方都遇到奇怪的人.
小妞急著從大陸打電話給我, 我跟她邊說邊走到停車棚就哭出來了.
我真的不適應台灣, 我真的不了解為什麼我過去做的事情在這裡都是錯誤的.


找了一個周末, 我想去宜蘭看看失聯多年的朋友. 一方面暫時離開這個環境去旅行下, 一方面想跟他坐在外面吹吹風, 彼此說點過去幾年慘不忍睹的生活.
他竟然叫我不要去.
我任性的堅持非去不可.
他不得已說了周日的一個時段.
我卻失去了興致. 如果這樣去見到一個冷漠的人, 還不如不見算了.


工作, 小孩, 朋友全部疏離起來.
我突然想離開台灣遠遠的, 再也不回來了. 不需要回來了. 台灣已經不是我的家.

在台灣最好的朋友知道我的狀況, 叫我請假出去跟她吃飯.
我發現, 不要進公司竟然那麼快樂.

我跟她兩個人一直說到晚上7點半. 一根菸接著一根菸的點著.
只吃了午飯後, 就沒再吃過東西, 也沒喝水, 就這樣說著話.
她說環境不好換工作就是了, 不需要這樣.
我擔心台灣每家公司都是大同小異的, 更何況我總是遇到奇奇怪怪的人, 誰知道下一個工作會遇到那種更糟的人.
她制止我自責, 不需要過多的自我反省. 有些事情是別人的錯, 不見得是自己的問題.
可是過去幾年所發生的事情呢? 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 那不就是我當事人的錯嗎? 不然為何別人都不會遇到的事, 全讓我碰上了呢?

我真的失去方向, 不知所措.
我不是沒有自信的人, 卻活生生被一家小公司, 一群沒見過世面的歐巴桑搞到手腳不知道要放哪裡.
明知道她們都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人, 卻還較真.
我真的鑽進死胡同了.

跟朋友分手剛回到家, 手機就收到Denise發來的郵件, 又是什麼什麼做錯了.
我火一下子上來, 差點把手機往地上摔去.

隔天上班, 我打開Denise的郵件, 開始回信給她. 原來都回thank you的郵件重新拿出來回給她.
我告訴她, 如果無法提供我資料就不要來指責我錯誤. 如果我真的做錯就是她的責任, 公司也要因此買單.
她回說她不是我的主管, 沒責任教我.
我回她如果這樣就停止發郵件給我.

對於其他不合理的事情, 我嘿嘿, 哈哈的回應.
5點過一些就下班, 不想跟他們混了.
每天在那種窒息的公司讓人受不了.

客戶駐台北的女孩子, 跟我挺好的, 應該是我回台灣後遇到唯一在工作上可以溝通的人.
打電話跟我說你們老闆要開除你, 你真的很危險.
之後差不多每通電話都要來一句.

我耍了個小手段, 立刻知道這句話的來龍去脈.
我其實已經不在乎了.
只是過年就在眼前, 能耗就耗著吧.
不過我有預感, 老闆會在過年前上班的最後一天告訴我.

那天早上, 我突然懂得一點點什麼叫輪迴.
我上輩子欠這家廠裡這些歐巴喪的, 注定要來還清.
如果老闆叫我走, 就是我還清的時候了.

果真 最後一個小時跟我say byebye.
老闆另外給我一個紅包, 說二月份的薪水會計算一整個月給我, 只是還沒拿到手的都不算.
我鬆一口氣的離開.

這麼多奇奇怪怪的經歷, 就屬這家公司讓我完全不想走進去上班.
我竟然也耗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

而下一站我又要去那裏還債呢?

我並沒有想像中堅強.
除夕早上收到小妞發來的微信賀年, 就一股腦的說給她知道, 還哭起來.
這樣的日子實在不適合說這種衰事, 也不適合哭
可是我忍不住眼淚.

另一邊電話響起來了, 是在青島認識的另一個男孩子, 他回來台灣過年.
我想一定是小妞跟他說, 讓他打電話給我的.

聽著電話那頭他述說公司的事情. 我為他高興能夠做的很好, 受到公司重視. 也很高興聽到世界上還有一群正常的人用正常的方式在工作.
我又哭了. 我跟他說, 為什麼我們兩個說工作的事, 一說就懂. 為什麼我在這裡說什麼別人都聽不懂, 還指責是我的錯誤.

他舉了一個很好笑的例子,
伽利略當年說地球是圓的, 被大家認為妖言惑眾, 還差點吊起來燒死.
你去跟那些人說他們不懂得事情, 他們怎麼會相信你.
那一群人也是認為你妖言惑眾, 想把你吊起來燒死.

是阿.
根本不在一個水平上的人, 我想降低格調跟他們相處還被嫌棄.
想教他們正確的事情, 卻被人用放大鏡看我最不拿手的文書工作, 反倒被指出千百種錯誤.
這樣的惡循環根本不可能做好工作.

我沒找到適合我的位置, 沒有找到跟我有共鳴的環境.
這麼多年來, 為了滿足基本生活上的需求都來不及, 那會去想到我站錯了位置.

只是十年過去了, 我都50歲了, 還有精力去打拼嗎?
失去父親讓我對生命沒有熱情.
這些年磨下來, 讓我對工作沒了激情.
而接二連三遇到這種怪人, 是不是還會出現, 我有沒有心力面對?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新年了, 該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