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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libertytimes.com.tw/自 由 副 刊催命的水蛙符◎羅居財 圖◎蘇意傑
催命的水蛙符 神鬼學說，只是民間的信仰習俗。
老一輩的人都寧可信其有，但年輕一代較不重視神鬼之說，
往往只是延續先人的傳統習俗。
也有不少鐵齒的人，不遵守先人的信仰，我行我素，
然而，終其一生也沒碰過靈異事件或因果報應的事。
難道真如佛家偈語：「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時近夜半，義姜兄和大哥備妥了抓水蛙的工具，工具簡單得很，
兩個有蓋子的水桶和幾張符咒。
義姜兄說符咒是茅山「張天師」所傳的水蛙符，專門用來抓水蛙，很靈顯。
用符咒抓水蛙，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更不相信這種靈異邪說。
但愈是奇妙的事情，對我這個長期在外求學的人來說，就愈有興趣參與。
三個人摸黑來到田野，義姜兄找了一處十字形的田埂，叫我們蹲成三角形，
然後，他拿出三張
符咒 ，點上火之後，口中念念有詞：
「大隻跳過來，小隻阮嘸愛。」並將快燒盡的符灰往曠野撒去。
之後，便學著水蛙「嘓嘓、嘓嘓」的叫，
很快的，有一隻肥碩的水蛙跳到他面前。
義姜兄馬上把那隻水蛙抓起，折斷牠四隻腳，
然後用盡吃奶的力氣，把牠丟到很遠的地方。
義姜兄叫我也學水蛙「嘓嘓、嘓嘓」叫。
在黝黑寂靜的田野，可以聽到水蛙在田裡迅速跳躍的聲音。
最奇妙的就是水蛙跳到我面前時，溫馴的停著，一動也不動任我抓起來。
第一次抓水蛙，心情格外興奮，沒去注意夜深了沒有。
等到兩個水桶裝滿了水蛙，又聽義姜兄說這次較為幸運，
那隻傷殘的水蛙還沒爬到，就圓滿豐收。
不能再抓了，就和大哥提著水桶走，話也不敢說，
頭也不敢往後看，好像在怕什麼似的。
我隨在後面，偷偷地看了一下手錶，還差五分鐘才到午夜十二點。
回到家，我匆匆盥洗，大概是不曾做過這種夜間抓水蛙的工作，
一上床，很快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太陽已經高掛天空，
大哥不在，母親說快中午了，要去把飯菜熱一熱給我吃，
我說不必啦，掀起用竹條編織的桌蓋，
首先入眼的是一碗煮薑絲的水蛙湯。
我用湯匙舀了試一口，感覺味道鮮美可口，夾了一塊水蛙肉吃
，真的不輸其他肉類，難怪水蛙的價錢節節上升。
母親為何不敢吃水蛙肉我不了解，有可能和她長期念佛有關吧！
一腳踏出門外，就見到阿嬤坐在大芒果樹下的搖椅上。
祖孫兩人聊了一會兒，阿嬤忽然把話題轉到大哥身上。
阿嬤說：
「目蓮救母時，打破枉死城的城門，放走了成千上萬的鬼魂，
地藏王菩薩一怒之下，就判目蓮投胎轉世為水蛙，
讓牠在晚上鬼魂出沒時，負責把消息傳給鍾馗知道。
所以說，水蛙不只是目蓮的化身，還有嚇阻鬼出沒的作用。
你大哥和義姜老是用不正當的手段去攫取，
不聽我的勸言，將來一定會遭到懲罰的，你不要和他們同流合污喔！」
神鬼學說，只是民間的信仰習俗。
老一輩的人都寧可信其有，但年輕一代較不重視神鬼之說，
往往只是延續先人的傳統習俗。
也有不少鐵齒的人，不遵守先人的信仰，我行我素，
然而，終其一生也沒碰過靈異事件或因果報應的事。
難道真如佛家偈語：「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出身農家的我，長年與書本為伍，思想和觀念比家人文明，
但也不敢否定阿嬤和母親的信仰。
傳說，水蛙是以前稻田裡的守護神。
牠對稻稈上的寄生蟲、土壤裡的蚯蚓、隱藏在水中的水蛭、
蚱蜢及許多不知名的害蟲，
構成一種威脅，比噴農藥還要有效。
因牠的肉質細嫩、味鮮可口，常被當作飯桌上的佳肴。
因此，在菜市場價高，這也導致抓水蛙的人愈來愈多，
使牠們失去生存空間而年年減少。
農業發達，消滅蟲害時大量使用農藥，
這樣一來，不只殺蟲，連有益稻田的水蛙也遭到池魚之殃而死盡。
水蛙也跟蛇一樣，有冬眠的習性。
春末夏初，逃過被捕一劫而冬眠的水蛙，
開始從洞裡出來找配偶，繁殖牠們的下一代。
由卵孵化為蝌蚪，再由蝌蚪漸漸轉變為小蛙的這段過程，
母蛙是不照顧的，都任由牠們自生自滅。
大自然的神奇就在於此，從蝌蚪、小蛙，到長成大水蛙，
牠們有自我求生的本領，不必跟著母親學習求生技能。
因此，在人們大量捕捉或是農藥的迫害下，仍不會面臨絕種的命運，
可見水蛙的繁殖力和生命力是多麼韌強。
七月俗稱鬼月，母親最信神鬼之說，
常規勸大哥和義姜兄，七月一日鬼門開了，夜裡少出門，
尤其是抓水蛙的事，更要停止。
大哥對母親說的話，加減有聽入耳。
義姜兄就不一樣，他不把母親的警告當一回事，
認為自己學過茅山法術，任何邪魔鬼魅不敢近身，
假使真的有好兄弟找上，他也不怕。 事情就是湊巧又不可思議。
七月十四日的晚上，母親硬要大哥陪她去參加廟裡舉辦的普渡法會，
所以大哥無法和義姜兄去抓水蛙。
那晚只有義姜兄獨自出門抓水蛙，義姜嫂相信義姜兄的法力高強，
我家也相信他對符咒有「二步七」，所以他整個晚上沒回來，也不感到著急。
直到天亮，義姜嫂到我家詢問義姜兄的下落時，大家才覺得事態嚴重，
便一起出去尋人。
一群人隨著大哥尋遍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就是找不到義姜兄的蹤影。
我所穿的球鞋遭晨露弄得濕淋淋，腳底則被露水浸得死白。
差不多在將近十點的時候，住在村尾的石連伯來找義姜嫂，
說義姜兄不知何故倒在他靠墓仔埔的田埂上。
大哥請了幾個村人隨著石連伯到墓仔埔邊把義姜兄抬回來。
義姜兄被抬回來時，兩眼瞪直，完全失去眼神，臉色蒼白，口吐白沫，
像是被非常恐怖的東西嚇到一樣，上氣接不了下氣。
村人議論紛紛，有的說是被鬼嚇到，有的說是被好兄弟帶去做伴，
甚至有人說他活不成了。眾說紛紜，都沒有一個具體的結論，
完全無法幫助救人的工作。
母親詢問義姜嫂，知不知道義姜會的水蛙符是從哪兒學來的。
義姜嫂說她嫁給義姜兄時，他就會這種邪術，也不知他是從哪兒學的。
既然沒人知道，只好請義姜嫂去問她公婆了。
過了兩天，義姜嫂才陪著義姜兄的父親和一位老道士回來。
老道士翻開義姜兄的眼皮看了一下，又摸摸他的胸口，然後閉上眼睛沉思。
大家都很著急，一直問老道士，到底還有沒有救；
最關心的人，當然是義姜嫂和他父親了。
過了一會兒，老道士才睜開眼睛，對義姜兄的父親說：
「他能不能醒過來並恢復記憶，要看他的造化，
我只能盡力而為，不敢保證能否成功。」
老道士拿來法器，
又囑咐義姜嫂準備三牲四果和天公金、土地公金、金白錢、銀紙備用。
老道士在作法時，不給小孩子觀看，說小孩八字輕，容易被煞到。
經過三天三夜的做法，總算把義姜兄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義姜兄雖然醒過來，人卻完全變了，好像失去了記憶，
答非所問，不認得自己的父親、太太、兒子。
他父親說：
「活著總比死的好，記憶可以慢慢恢復。」
能不能恢復沒人敢肯定，可以肯定的是，從不信神的義姜嫂，開始供奉佛像來膜拜了。
母親問大哥，對義姜所遭遇的下場做何感想？
大哥無言以對。母親又對大哥說：
「目短於自見，故以鏡觀面，智短於自知，故以道正己， 你不但不以鏡修身持善，反而和義姜以符胡作非為。
再說，善念全憑你一點靈性，是陽間做人或陰間為鬼，則取決於你一念之間。
」的確！人家常說：
「茶蟲吃菜、菜下死。」
義姜兄就是如此下場，殊不知符咒可以成人之美，
卻也是使用者的一道催命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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